《轉變之書——結束,是重生的起點》 威廉•布瑞奇博士&蘇珊•布瑞奇 (林旭英譯)

Transitions Making Sense of Life's Changes by William Bridges, PhD with Susan Bridges

 

史戴尼爾:「當你潛入水中時,」她說:「憋氣的時間越長,最後探出水面時的感覺越好。」

若要我在此給讀者一個建議,我想說的是:當你處於過渡期,不妨問自己一個問題:「我想要什麼?」(What do I want?)這是個陷阱題,因此,說出第一個答案後,不要停,繼續問下去:「我想要什麼?我還要什麼?到底我真正要的是什麼?」當你找到一個自己真正滿意的明確答案後,接下來你可能會看到各種的可能性,你的人生將出現新的「開始」,你也將展開一段新的旅程。

 

改變或變化,只是外在的。

而轉變,則是內在的心理變化。轉變不是某個具體的事件,而是你為了適應生命中發生的外在變化、所進行的心裡調整,包括確定未來前進的方向,以及重新自我定位。

如果只是改變而沒有轉變,就如同只是將儲藏室的東西變換了擺放位置一樣——除非轉變發生,否則改變對你的人生起不了多大作用,也毫無意義,因為它並不會為你帶來內心的深刻變化。

 

這本書要談的,是放手的痛苦過程、陷入深淵時的無助,以及如何重新站起來。轉變包括了三個關鍵性的階段:(1)結束,(2)過渡期,及(3)新的開始。擺脫舊的生活狀態,是一段艱難的過程;處於過渡時期,同樣令人困惑痛苦,因此,幫助讀者度過困難時期,踏上新的人生征途,是我寫這本書的目的。

 

那些主動選擇轉變的人,總是努力淡化結束的重要性,在他們看來,如果承認結束令他們感到痛苦,那就等於承認自己當初選擇轉變是錯誤的。至於那些迫不得已做出改變的人,通常不願意承認新起點就在眼前,他們不願承認轉變會帶來新生,就像前者不願意承認轉變會伴隨痛苦一樣。

但是在面對過渡時期的不習慣及困惑時,這兩種人的態度倒是相當一致:他們都渴望盡快擺脫那種狀態,無論是退回到「美麗的舊時光」,或是勇敢闖進「新生活」,都要比過渡時期讓人好受些。

 

我們會驚訝的發現,自己還緊抓著過去,心想著不改變也許比較好——會不會,我們其實就該回到過去的狀態才對,新的狀態根本不適合我們?尤其是當原來的生活不是很如意時,這種狀況特別容易發生。

我們之所以有始料未及的失落感,是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總是透過生活環境來定義自己。我們對自己的判斷,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和所處的人際關係,無論我們喜歡與否。

 

每一次轉變,你都會展現出自己處理結束的特有風格。這種風格,是你早期經歷及後期影響的產物,也就是你處理外界環境變化及內在沮喪的方式。這種風格,也會反映出你童年時的家庭環境。每個家庭裡,通常成員們會承擔不同的任務:有人承擔所有的痛苦和焦慮,有人扮演安慰的角色,有人接管日常事務,最後還會有一個裝堅強的人,彷彿一切情況都在掌握中。

有時你可能也會模仿或借用一下別人的方式,來應對自己面臨的情況。

 

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結束都是很難應付的場面,你可能會感到尷尬,但其實別人也有類似的情形。選擇早走和選擇晚走的人,其實都在試圖逃避結束,逃離一件事情的中斷所帶來的不安。你是果斷轉身就走,還是1欲走還留,往往取決於你童年時的經驗。當然,你也可能從那時起,就已經明白了結束是不可避免的,而大部分時候也不見得會那麼痛苦,你會果斷地面對結束,避免了拖延下去的夜長夢多。

 

湯瑪斯•赫姆斯(Thomas Holmes)和理查•雷黑(Richard Rahe)兩位精神科醫生,曾經列出一份生活事件表,並創建了一種計分體系,來為每一種轉變給人們帶來的衝擊進行統計研究。從輕微違規,到配偶的死亡,壓力值大致在十一到一百之間浮動。有數以千計的人接受測驗,看看他們的得分是否會影響他們在接下來一、兩年內的健康狀況。

結果令人驚訝:壓力值合計低於一百五十的人,屬於「正常」群體,在接下來的兩年中患重病的機率為三成左右(這一時期,美國人住院治療的機率平均為兩成);如果壓力值在一百五十到三百之間,健康發生問題的機率就上升到了五五%;如果壓力值超過了三百,那麼在接下來的兩年中罹患重病的機率,高達近九〇%。

 

今天的我們普遍相信:我們現在的樣子,都是小時候「組裝」出來的。心理學家艾瑞克森就解釋了一個人如何在青年時期形成「身分認同」,如何嘗試透過扮演不同角色,體驗各種關係。例如從女兒、運動員、學生、女朋友、女演員、姊姊、保母、閨中密友、靦腆的人、有正義感與夢想的人等等角色,我們漸漸發展出自己的樣子。這是青少年時期的重要任務,照艾瑞克森的說法,這叫做「生命中這個階段的使命」。

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一種任務。如果任務無法完成,意味著你會把這個沒完成的功課,帶到下一個階段的人生。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其實都沒有在年輕時就把這個人生功課做得很完美。也因此,日後每當我們遇上轉變,很多老問題就會再度出來糾纏我們。

 

當一個充滿依賴性的孩子,漸漸成長為獨立的成人之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首先,剛脫離父母生活軌道時的興奮與不安,會漸漸淡去;然後,新的問題會漸漸出現;我們所關注的焦點,也會從離家的過程,慢慢轉移到找尋合適自己的生活方式,心理學家萊文森把這樣的轉變,稱為「走進成人世界」。艾瑞克森認為,這個階段的主要任務,是打造新的人際關係,並藉此試煉我們與別人建立親密關係的能力。我們也可以說,這個時期就是在「找自己的位子」,而我們要在過程中學習與累積,擔負起責任。

 

表面上,每個人的問題都不同,但表象之下,每個人不同的轉變,都開始於這樣的發現:你原本所扮演的角色和所擁有的關係,就如同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一樣,在身上繃得緊緊的,讓你動彈不得。

 

在人生下半場的「回家」過程中,異性所為你帶來的衝擊,和前半生有很大不同。榮格也強調了這一點:

試著將男女兩性做個比較……在生命的前半段,由於兩性本質上的不同而導致了能量使用失衡的現象。男人很快就耗盡了自己的陽性物質之後,現在只能靠體內少量的陰性物質。對於女性來說則正好相反,她現在得靠體內所僅存的陽性物質來保持生命活力。

 

在人生的下半場,我們需要完成三個使命。首先,我們要放下前半生用來應對世界的習慣;其次,我們必須抵抗「放棄人生成長吧」這類的念頭,拒絕那些在某個看起來很美好的地方永久停留的邀請;最後,我們還必須明白:想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你得付出努力才行。

生命後半段的轉變,帶給我們的是一種很特別的機會,讓我們能打破長久以來所習慣的社會環境,讓我們有機會去做一些和過去完全不同的事。相較於人生早期,如今我們迎接的,是一個能與心靈和諧共振的季節。

遺憾的是,也是在這個階段,我們常會被外在環境干擾。我們會擔心很多問題,比如說忙著應付更年期,還在為餬口而奔波。在這種情況下,奢望什麼嶄新的開始?

的確很難,但我不是想開出什麼了不起的藥方,我想說的是:年紀,不是人生走下坡的理由。我們當中有很多人,人生已過了一大半,卻還沒有找到真正的自己。叔本華在一百多年前就曾經指出了這個現象,他說:「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最適合自己扮演的角色,那是最佳的生命狀態。」

 

如果你拿父母與孩子的轉變事件簿比對,會發現一些有趣的現象。我們對生活的許多期許,大都來自於父母的生活模式,因此我們的轉變事件簿,通常與父母的人生息息相關,包括他們意氣風發的時候、他們生重病的時候、離婚、死亡,以及他們在自己人生中所做的重大改變。

 

當兩人都想揮別自己過去的人生時,曾經或多或少帶給他們快樂的婚姻,如今反成了阻礙他們的壓力。這時,溝通當然很重要,但與其把重點放在改善溝通技巧,還不如先找出他們真正想告訴對方的心裡話。

 

家庭,就像所有類型的組織和人群一樣,也是一個「系統」。家庭中的成員不是偶然間湊在一起的,每一個人都是家庭中的一分子,同時也被這個大家庭中所發生的一切所影響。和其他系統一樣,家庭也會出現這樣的特徵:有些成員可能會有意識地想改變自己或他人在系統中所擔任的角色,但其他成員又會不自覺地破壞別的成員為改變所做出的努力,最後導致系統保持原有的狀態。

 

夫妻之間,往往是一種互補關係。這點從夫妻對彼此轉變的反應,最能看出來。當老婆的人生出現了重要轉變,老公通常知道自己應該高興並表示支持,但最後常會發現,自己其實會下意識地想要破壞老婆的這種轉變。在很多老公心中,老婆的人生出現轉變,就像是破壞了兩人之間的某種默契似的。

沒錯,她的確是。夫妻關係,本來就是建立在默契上的。打從決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彼此在心理上就已經開始「分工」:你負責生活實際所需,我負責心理需求;你情緒化,我比較冷靜;你老是安排這安排那,我老出一張嘴批評。其實就算一個人生活,我們也是這副德性,但夫妻關係的確會強化我們自己的這些特質。

對於另一半的人生轉變感到恐慌,是很正常的現象。這就好像一個演員在台下暗示下一個人物出場,卻沒有人出場也沒人回應一樣,或是對方的台詞跟劇本上寫的完全不一樣——天啊,我該怎麼反應,這戲要怎麼往下演啊?

 

與其說我們像撞球,不如說人生像一個又一個「故事」,會慢慢按照我們自己所設定的主題和情節展開。正因為有個原先設定好的主軸,所以我們會傾向抗拒改變。

兩個人要在一起,意味著雙方同意在彼此的故事中扮演一個角色,儘管演好這個角色可能還得花一段時間。外人聽夫妻之間的對話,很容易誤解他們雙方的默契。

 

每當夫妻間出現這種攸關人生的轉變,兩個人都會來到一個重要的轉捩點上:他們將會發現,對方所能為自己帶來的內在能量;他們也將發現,倘若度過這一關,自己與對方都能成為一個更完整及更完美的人,而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可能出現出乎意料的調整。

在長期的婚姻關係中,會發生很多次這類的調整。這是因為夫妻兩人都在不斷成長,不斷重新定位。這種調整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不必像什麼正式談判那樣,非得白紙黑字說清楚不可。只要家庭中的成員體認到一個「結束的時刻」已經到來,就可以了。如果人們能理解,婚姻就像生命一樣,自有季節循環和轉變時刻,那應對起來就會容易多了。如果能這樣想,你會發現婚姻問題絕不是什麼需要修復的故障,也不是什麼需要修補的瑕疵,它們只是一個訊號——告訴我們婚姻中的其中一個樂章,已經結束了。

如果夫妻雙方有這樣的共識,就能把問題轉化成共同提升的機會。如果你無法讓另一半認同這個觀點,那你恐怕沒有什麼選擇,只能獨自前行了。當然,也有一些人會設法說服另一半,我就碰到不少丈夫或妻子前來求助,說他們的另一半正處於「中年危機」等轉變,需要幫助。我總是說:「他會聽你的,他真的需要幫助。」

 

有各種方法幫你度過婚姻中的轉變時刻。首先,夫妻中如果有一方正在經歷著改變,應該和另一方開誠佈公。其次,夫妻兩人應該以轉變為基礎,進行建設性的談話,雙方都應該充分理解在這個過渡期,要完全放下過去一切,本來就是困難且迷惘的。對方的表現會讓你失望,你會覺得自己委屈,但不如換個角度想:你自己也需要改變。警鐘已然敲響,你正處在生命中重要的轉變時刻,而就像任何轉變一樣,婚姻中的轉變也將使你越來越完好。

 

不僅每個人經歷的轉變不一樣,看問題的角度不同,也會影響到結果。這有助於你理解:假如你也像另一半那樣得放棄某些東西,你會有怎樣的感覺?假如想要改變的是你,會給對方帶來什麼樣的衝擊?你也更能懂得,萬一攜手走過風雨的伴侶離開了,面對生命中的這一頁空白,你會是何等的失落和迷惘。

在本章結尾,我們為讀者列出一些好用的方法。但請記住,沒有什麼建議是一體適用於所有人的;即便能用,也不等於任何時候都管用。選擇那些適合你的吧!

留一點時間給自己。生命的外在形式可以在頃刻間改變,但是內心世界的重新定位、建立新的人際關係、形成新的行為習慣卻需要時間。這並不是說,在你更新自我的同時,世界上的一切就應該靜止不動。我只是想說,無論你對舊環境的認同感,或是對尚未徹底投入的新環境的疏離感,都只是暫時性的。換句話說,轉變有其自身的步調,完成它需要時間,你不能冀望一蹴可幾。

擬定暫時計畫。幾年前,我曾經重新裝修過房子,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我們不得不忍受起居室裡高掛的塑膠布和帆布。那一段時間,我們的房子醜斃了。不過正是因為有這樣的過渡期,日後我們才能在一個煥然一新的環境裡生活。婚姻關係當中發生的轉變,也是如此。在完成內在的轉變之前,你必須讓生活正常進行。比如說,在做出決定前,夫妻雙方可以先以某種方式共同生活;在想出長期或更合理的方案之前,雙方先就應該承擔的責任和義務達成某種協定;或者乾脆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然後拿出部分精力去尋找更好的替代方案。

不要衝動,不要盲目行事。婚姻中出現變故,總是令人沮喪的,所以人們總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做點什麼。這種反應可以理解,但是正常的情況下,卻會帶來更大的麻煩。轉變的過程不僅要求我們要為生命中的上一個樂章畫上休止符,還要弄清楚為了演奏下一個樂章,我們需要學習些什麼。我們不能心急,以免因為不成熟的舉動而導致整個轉變在中途夭折。

在小事上照顧好自己。目前,要想完全按自己的意願生活,恐怕還不是時候,你最好先將對未來的期望保存起來。好好照顧自己,哪怕是你的最小需求,而且不要強迫自己改變。在此凡事變動的時候,延續日常生活的小習慣或喜好,是很重要的。

考慮到轉變的另一面。有些轉變你可以選擇,有些則不能,而這兩種類型的轉變會帶來不同的困境。如果轉變不是你所選擇的,那麼就會有一連串的理由讓你拒絕看到轉變帶來的好處——而一旦看清這些好處,無論轉變是誰強加給你的,你對那個人的憤怒就會消失殆盡,或者你會意識到舊有的一切,其實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如果主動權在你手上,你會有成堆的理由讓你無暇顧慮即將為此付出的代價——因為那會削弱你的決心,或者讓你看見自己的轉變將給別人帶來的痛苦。無論是上述哪一種情況,你都需要多想一想轉變的另一面。

找個人談談。無論是找專業諮詢師或好朋友都好,總之在婚姻生活出現重大轉變時,你都需要找個人談談。他人的建設或許對你真的有幫助,但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將你的疑慮和感情訴諸語言,讓自己重新再爬梳一遍正在發生的一切。提防那些自以為像先知一樣的人,他們會告訴你該做什麼,不該做甚麼;同時也不要忽略那些反應出乎你意料的人,尤其是有這樣反應的人不止一、兩個時,更要注意。

試著這樣來理解轉變。轉變是一個擺脫現狀的過程,就像暫時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狀態之中,而最後,你將發現一個全新的自我。英國歷史學家阿諾•湯恩比(Arnold Toynbee)曾經指出,社會的發現遵循著這樣一個規律:必須出現一些動盪,使舊有的秩序分崩瓦解,然後新的一切才能產生。他還舉證向我們說明,歷史的發展通常是在個人和具有創造性的少數人做出「讓步和回歸」後,社會新的前進方向才漸漸明朗。

看來,關鍵性的轉變總是發生在日常生活之外。人生的轉變也具有同樣的規則: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以及中間可能把你卡住的過渡期。這就是生命存在和運作的方式。所以,在轉變中重生吧,經過淬鍊,你將會變得更加堅強和美好。

 

正如歌德說過,人類最自然的成長,不是緊抓夢想不放,而是不斷地放棄原來的夢想,並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創造新的夢想。大多數人都會隨時製造新局面,並為將來打造新希望,以及實現希望的新方法。人生,不是一條通往成功的直線,而是一連串螺旋式上升的迴圈——每走完一圈,會遇到一個新的起點,為你帶來新的體驗,引發新的夢想。

在我們的文化裡,這種螺旋式上升的人生曲線,常會受到干擾。比方說,我們很看重財富與地位,因此常會要求自己得胸懷大志——訂下(並努力去達成)一個又高又遠的人生目標。這種對成功的高度重視,往往讓很多人放棄了自己真正有興趣、也會樂在其中的行業。我們常會這樣合理化自己的胸懷大志:就算最後沒能達到目標,但只要結果不差太多,也仍是一項很不錯的成就。

問題是,我們幾乎可以確定,絕大多數這樣設定人生目標的人,終有一天會覺悟,發現自己的人生有多麼失敗。當一個人訂下遠大的人生目標,意味著他將很可能無法從事真正符合自己志趣的工作,並從中找到生命的意義與滿足感。過度看重財富,不但會讓一個人放棄原來有滿足感的工作與生活,也會讓他覺得自己心裡深處所發出的聲音(例如「這不是我真正想過的生活」),是不切實際的。

 

他發現,一個人過了四十歲,在工作上似乎都會面臨一個重大的轉變,那就是:對工作的熱情,從來自「這份工作有機會展現才華」,變成了覺得「這份工作很有意義」;也就是說,以前在乎的是「怎樣培養更多能力」,如今會想的是「培養更多能力來幹嘛?」

上班族的世界,太清楚什麼叫「能力」了。所有績效,所有獎勵,都跟一個人的能力好壞有關;職場專家會教你如何找到自己能力中的強項;公司裡的調職和升遷,要看你的能力;想在商場和專業上出人頭地,同樣要看你的能力。

但是在人生旅途中,早則三十五歲,遲則五十五歲,擁有更好「能力」將不再是你最在乎的一件事。

 

想一想,在生命中的這個特定時刻,你應該放棄什麼?也許能幫你找到轉變的意義。

遺憾的是,在轉變發生時,人們往往更喜歡問的是:接下來,我能得到什麼?就算你能有個令自己滿意的答案,這個答案也不會為你這次轉變帶來真正的意義。不先面對結束,就不會有真正的開始;不面對結束,你只會不斷追逐各種看起來不錯的好處與機會,實際上對你的成長沒半點幫助。因此,先問問自己:此刻,我該放棄什麼?

 

你現在所學的,對你現在面臨的轉變會有很大的影響;因為你現在的樣子,正是你過去幾次轉變的結果。轉變會使你喪失舊有的身分,但同時也為你帶來新的、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人生。面對轉變,你必須放棄一些從前緊抓不放的東西,然後耐心等待,等待新的生活、新的自我自然浮現。

年輕時,你對人生可能會有一個大概的了解。但只有在經歷歲月磨練、年事漸老後,你才會真正領悟到生命的真諦。拄著拐杖在林中漫步,唯有在此刻,才有時間靜靜、深刻的思考人生教給我們哪些事。

沒有人喜歡失去,在面臨轉變時,人們總希望能把自己擁有的東西全部帶入下一個生命階段。可是他們卻不懂,在生命的某個時刻,放手才是回應生命的唯一正確抉擇。不屈不撓是一種很寶貴的特質,但閱歷豐富的老人都明白,這種特質有時候也會讓人錯失生命帶來的訊息。不願接受失敗(從我們慶祝運動和戰爭獲勝的狂歡中,就可看出這一點),使得人們失去了獲得成熟必須學到的寶貴教訓。那些即將走向生命終點的人有責任告訴年輕人,如果守著上個季節的果實留戀不捨,就無法在下一個季節迎來繁花盛開。

生命最後一個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把個人的人生收穫留給後人。當然這並不是說,年長的人要倚老賣老對年輕人說教,而是說要教會年輕人如何將自己的人生歷練沉澱成智慧。

 

如果將此刻你所要處理的人或事的問題用語言表述出來,你會怎樣描述?假如你剛揮別一份工作,要你為這個結束的人生章節下個標題,你會如何形容?如果你當下正在經歷轉變,你如何扼要形容這次的轉變?還有,你會怎麼描述下一個可能面對的工作轉變?

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否則你也不會來看這本書了,但我還是認為,每個人在某種程度上其實都知道自己下一步必須怎麼走。當然,「必須」二字不是很正確的字眼,但是這確實不是一道「怎麼樣做對你更好」的選擇題,而是你「只有那樣做」才能進入生命下一個篇章的是非題。

你可能以為自己不清楚,但真實情況並非如此。生命本身就有某種力量,它會告訴你接下來該做什麼,只是當你聽到這種內心的聲音時,不是忽略它,就是誤解它。「我最近的夢想」或「一個根本行不通的瘋狂念頭……但我就是擺脫不了」,或是「這是近年我非常喜歡的一本書」,你總是這樣去看待問題。但未來不會像早晨的報紙一樣,準時送達,它總是包含在你忽略的事情當中,晦澀不明、若隱若現。我相信,儘管並不明確,你還是多少能感知到一些東西。那么,就把這些東西明確地表達出來吧。

 

我們常會希望「一切如常」,但這是一種妄想。所謂的常態,其實是一連串不尋常的社會、經濟與政治狀況崩解後所產生的結果。困惑與不確定感,並不是偶爾才會出現的感覺,而將會是一種持續不斷的現象。混亂與變化如今也已經成為我們的現實。今天仍有很多人以為,自己可以活在一個沒有波折、沒有意外的理想世界,是時候,該拋下這種妄念了。

 

我們都得面對各種生命中的結束,但往往都處理得很糟。我們誤解了結束,因此不是把它看得太重,就是把它看得太輕。

說看得太重,是因為我們常會以為「結束」就等於「終結」——完了,沒了,再也不會有了。我們把結束看成是一起單一事件,忘記了每一個結束其實只是一連串轉變過程的階段之一,也是一種「重生」的前奏。與此同時,我們也把結束看得太輕——因為我們害怕結束,我們一心只想逃避它。

 

我們比較熟悉的,是精神科醫師伊莉莎白•庫伯勒•羅斯(Elizabeth Kubler-Ross)的重要研究,她提出的「哀傷反應五階段」指出如果把哀傷用一條直線來表現,起點是拒絕,終點則是接受。不過我們比較少聽到的,是我們在認知上的改變:通常在轉變的過程當中,我們會逐漸地不再把自己看作是群體中的一分子,而是更關心「自己」。這種認知上的轉變,往往伴隨著情感上的變化;但情感通常只是針對轉變過程而起的反應,不是過程本身。

不分清楚這兩個面向,讓許多人常誤以為在失去某樣東西後感到痛苦,就是在經歷內在轉變,而倘若不感到痛苦,就沒有在轉變之中。有些人會去學那種把哀傷正式化和形式化的社會,以為這些形式有助於我們度過與走出哀傷。但這種人往往忽略了隱藏在情感背後的理性認知過程。

 

只要你裝修過房子,一定更容易理解轉變,因為它們的過程很像:都是開始於結束,將舊有的破壞掉;接下來是一段不新不舊的時期——舊的一切還在解體,新的一切正在逐漸形成。在這個過渡階段,我們通常會感到煩躁困惑,找點臨時性的事來做,是個不錯的想法。你可以找間臨時住所,或嘗試做些改變,總之,不要讓房子最後又變回老樣子。正像設計師常提醒你的那樣,老屋翻修往往比買新房子更花精力和金錢。而轉變,道理相同。

 

被我們拋到腦後的過去,不等於牆上無關痛癢的一幅畫。相反的,它讓我們知道人生何處是起,何處是落;哪裡是前進的方向,哪裡是後退的路。簡而言之,過去的生活為現在的我們定位,讓我們邁向未來。在古老的通過儀式中,經歷轉變的人得離開他們熟悉的環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這種環境和精神狀態,會迫使一個人必須去創造,用美國詩人佛洛斯特(Robert Frost)的話來說,就是你將「不斷地迷失,直到你找到自己」。

我們大家都對迷失不陌生。我們都明白,當我們開始脫離、拋棄舊身分與幻滅之後,那種越來越強烈的失落、迷惘、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我們過去所有的篤定感消失了,如今只覺得自己像個遭遇船難後的水手。

迷失最嚴重的後果之一,就是讓我們對未來不再有把握。一個被炒魷魚(脫離“或一個放棄升官機會(幻滅)的人,往往會發現自己對於過去所追求的目標失去了興趣。這種感覺,讓很多人(以及他們身邊的人)怕死了,而且說實話,假如威脅到生存,實際上可能也滿危險的。

 

由於我們誤解、歪曲了處於過渡期的經歷和體驗,所以通常只能不情願地苦苦捱過這一段時期。很多處在轉變過程中的人,總會說自己需要有機會獨處,或是遠離那些熟悉的、會擾亂心神的一切,但卻說不上來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論別人怎麼問,我們往往只會告訴那些被拋下的人,我們想離開一段時間。說實話,通常那時候的我們,也真的只知道自己得離開一下。何況,就算我們據實以告,說自己要去某個偏僻的地方,對方一定會驚訝地問:「你一個人?要去幹嘛呢?」我們無言以對,因為我們正走在一段人生的黑暗期。「我想……我需要一段時間……嗯,好好想一想……」我們也許會支支吾吾地說。

但結果是:當我們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之後,根本就沒有思考什麼,也沒有得到任何具體的結果。「我其實什麼也沒做。」回來時,我們會這樣說,而且內心裡存著一點戒備,就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然而,在這個轉折時期,「什麼也沒做」其實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你不需要為自己的「無為」找理由或辯護。因為,過渡期本來就該這樣。當你處於過渡期,日常生活中的種種習慣都可以理所當然地暫停下來。那些曾經讓我們成為「自己」的行為,在過去或許是有意義的,但此刻已經失去了意義。在那段「什麼都沒做」的獨處時間,我們正在完成重要的內心轉變。

 

在新舊生命交界處之所以會出現空虛感,有三個原因:首先,轉變基本上不是機械式呆板的修補人生,而是生命中一個死亡與重生的歷程。儘管我們的現代文明在機械科技方面很發達,但對於死亡與重生的理解,很多還是要回到頭來向我們的老祖宗學習。就像伊利亞德所寫的:「在那些古老的傳統文化裡,返回混沌狀態是重生必不可少的環節。」混沌,並不等於一團糟,事實上,它是一種純粹的能量狀態。不管是人、組織、社會或其他事物,唯有重回這個狀態,才有可能重新開始。只有當你用舊眼光去看,才會害怕混沌:換個角度來看,混沌就是生命本身,只是還沒有被賦予具體的形式罷了。

其次,正像范傑納在他的著作《通過儀式》(Rites of Passage)所寫的:

儘管太空星體可以沿著天體軌道持續運作著,但各種生理和社會活動卻不行。由於能量會耗盡,每隔一段時間(間隔時間長短不一)就需要補充能量。通過儀式,回應了人們的這個基本需求。

在這個到處充滿壓力、疏離、疲累的社會,這正是我們所需要找回的一帖智慧良藥。誤把轉變當作「修補人生」的人,往往會說自己該「充電」、「檢討」了,以為只要把有問題的部分解決了,把缺漏的地方補足了,就能獲得新生。錯了,我們只有回到原始能量的混沌狀態,才能獲得真正的1重生,而過渡期的存在,正是為了讓我們可以進行自我更新。我們需要它,就像蘋果樹需要寒冷的冬天一樣。

最後一個原因是:過渡期能讓我們看清人生之旅的不同階段。在回顧中,我們發現過去真實的生活,如今1看起來卻是如此虛幻,此時的我們對事物產生了一種非凡的洞見。當然,沒有人能夠長期生活在這種狀態中,但當我們經歷了過渡期,重新投入日常生活時,我們將能明白生活中每一刻,原來都有著我們所不理解的一面。過渡期引領我們以一種全新的角度來看人生,終其一生,這樣的視野將不斷成為我們智慧的來源。

 

很多人常會這樣想:轉變的過程,能不能進行得快一點?我能不能更快地擺脫此刻的空虛,迎向新生活?然而,就像自然界很多現象,過渡期的出現是有其道理的。如果能按下「快轉鍵」,跳過一切不愉快,聽起來就很讚,但這麼做只會打亂應有的規律,非但無法讓你從過渡期解脫,相反的,還會把你推回到起點,重新再來一遍。所以我建議學學烏龜:別理那隻兔子吧!

身處過渡期的人,還會受到另一種引誘:想要抹去已經發生的一切,回到原點。如果可以這麼做也不錯,但可惜,你的生命中並沒有「倒帶鍵」可以讓你按下,你無法真的回到從前。何況,現在的你即將回到從前,也和過去不一樣了。

 

處在轉變中的人經常會發現,自己得繼續疲於應付各種人與事,而這些人與事卻和他們此刻內心所渴望的一切無關。再加上,處於這個階段的人往往容易感到寂寞,反而會更想找人聊天。但事實上,處於過渡期的人最需要的是獨處,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記錄的方式很重要,否則很容易變成流水帳。記下你一天或一週的經歷:發生了什麼事,或有可能發生什麼事?你的情緒如何?你想了些什麼?發生了什麼令你困惑或不尋常的事?你希望自己做出怎樣的決定?你做了什麼夢?

當你在記錄自己的感受時,為了將想法形諸於文字,你會放慢步調。此時,你所經歷的事情,輪廓也會漸漸清晰。先不要對究竟會發現什麼懷抱預期心理,因為以我的經驗,我發現這會讓我老是在尋找答案,好解答自己的疑惑。然而,就像我一樣,你也終將會發現,過渡期送給我們的禮物之一,就是給你一個最前排的座位,讓你可以近距離觀看自己如何塑造想要的「現實」。一旦有了這個體驗,你將發現,以後當你遇到痛苦或不愉快的事情,就比較能淡然處之。

 

有時候,唯有看清了自己的來時路,才能明白未來將往何處去;因為懷舊是人的本性,過去雖然結束了,但你還是會情不自禁地老去回想;因為過去的你也曾有過轉變的經驗,回顧會帶來一些對現在有用的資訊。

被你稱為「過去」的那段時間,其實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小部分。這些狀況和事件,影響著你的現在。小說家喬治•歐威爾(Georage Orwell)在《一九八四》有句名言:「掌握現在的人,掌握了過去;掌握過去的人,掌握了未來。」歐威爾精確地揭示了一個道理:因為現在,過去發生的一切才有意義;而過去發生的一切,又預示著未來。

在轉變的時刻回顧過去之所以重要,原因很多。首先,當下正經歷轉變的你會發現,「過去」很可能跟你以前所理解的不同。過去,不是一幅靜止的風景畫,或插在花瓶裡的一束花,而是尚未加工的素材,等著我們去拼湊及思索。

唯有當你發現「過去」不一樣了,你才可能對自己的人生有更清晰的理解。已經好多年不曾想起的事情,此刻在你腦海重現,當初你所認知到的情況,如今卻發現並非如此。如果「過去」跟你想的不一樣,那麼「現在」也會跟你想的不一樣。放下你對「現在」的想法,能讓你更容易想像未來。當我們處於過渡期時,很多事情看起來都會與以往不同,因為在結束過程中,你會捨棄很多東西,其中之一就是不再用特定的角度來看待過去,而這也會讓你學會不再用同一個方式看待未來。一旦你開始這樣做之後,你會發現無窮的可能性。

 

有些人靠本能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然而,多數人卻想不出一個答案。如果你是後者,那麼在許多做決定的重要時機,比如關於愛情、工作這類會影響你下半生的事情上頭,你同樣會猶疑不決。

 

過渡期並無神秘之處,在此期間,你不需要去考慮什麼人生的重大問題,只需找到一個適合自己心境的環境,簡簡單單地過一些日子。拿掉你戴慣了的「現實眼鏡」,你才能以新角度來看待世界。在這個特殊的時期,記錄下你的種種直覺和後來真正發生的事、瘋狂的念頭,以及早晨醒來最初幾分鐘你所記得的那個夢。

 

過渡期就是這樣一個時刻,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就好像那些古老的儀式一樣,你應該那樣去做,而且要全心去做。這可能是你這輩子第一次「放任自己」——不需要得出一個答案,也不需要完成什麼東西。如果你感到快樂,那就盡量快樂吧;如果你感到煩亂,就讓自己煩亂吧;如果你感到孤獨和傷心,那就全然去體會。在生命的這個階段,不要管什麼是最好的反應,也不需要再去做出最好的反應。無論你的感覺是什麼,那都是真正的你。在過渡期,你就這樣以最真的面目,一個人體會所有感覺。

 

無論如何,過渡期都是我們進行內在調整的時期,但也是最不被現代人重視的人生階段。如果我們把自己的人生當作只要插上電就能用的電器,或是只是插上鑰匙就能說停就停、說走就走的車子,那麼我們將無法明白,為什麼會有農閒期,為什麼會有冬天,為什麼音樂中會有休止符。

 

很多人往往會說,他們之所以沒法實現夢想中的新起點,是因為沒錢、沒時間。我們總以為,生命和事業是呈線性發展的,這種觀念深深影響著我們,也侷限了我們對自己的期待,以至於我們常常低估了成年期所可能發生的重大轉變,也不理解這種轉變所能帶來的成就感。

 

邁出第一步時,每個人都會焦慮和困惑,只是程度不一,但最終都會從恐懼中走出來。真正的轉變,會打破我們過去對於「我是誰」及「我需要什麼」的想像。按照我們真正所想的去做,等於是在說:「我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我存在著。」此刻的我們,比原來的我們更成熟,也更有深度。對過去的我們而言,成年就只是意味著不再靠父母、獨立生活,而現在,我們才算真正當自己的主人。

 

遺憾的是,生命中的這一刻,沒有什麼石蕊試紙可以讓我們測試一下自己的心理。通常要看清楚一條路是引人前行或後退,並不容易。有時候,我們需要沿著它走上一段路,才能確定。不過,若能先弄清楚兩件事,將有助於你認清這個問題。第一,是那些很熟悉你的人,會給你什麼樣的反應?他們是認為你跟以前不同了,還是認為你老狗變不出新把戲?其次,是看看你的轉變過程:你是否真的已走完結束階段,進入了過渡期,並找到自己想要的起點?還是說,你以為的「起點」,只不過是你逃避結束和過渡期的另一種方式?

真正的起點,只能從我們的內心世界出發。有幾件事,需要我們去做。首先,是「停止準備,開始行動」。

其次,重新看看自己。如果你真的完成了你認為該做的改變,你會有什麼感覺?

第三:一步一步來,並且抗拒那股要你留在舒適現狀的聲音。不要過分專注於目標,而是要學會將注意力從目標轉移到實現目標的過程上。這可以讓你在前進速度變慢時,防止自己掉入失望的深淵。

 

舊有的一切結束之後,通常留下一片空虛;而當一切重新開始之後,新的生命也會悄悄萌芽——這,就是我們生命中轉變的形式。而轉變會隨著我們的成長,發生得越來越頻繁;轉變所造成的傷害之深,也往往遠超出人們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