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陰影》 許皓宜
【導讀:我是誰?一場穿越陰影的冒險之旅!/海苔熊】
「與其當個完美的人,我更想當個完整的人。」榮格曾說。
「狀態好的時候追求完美,狀態不好的時候追求完整,這才是人生啊!」焦安溥(張懸)也說過。
研究自我的心理學家麥康諾(McConnell)等人指出,當你對自己的認識,以及在不同的人面前呈現出來的模樣越多元、複雜的時候(自我複雜度高,high self complexity),你就需要更多的掌控感(self-aspect control)。如果你的個性單純、人生簡單就算了;但若你是一個自我複雜度高的人,在高掌控感的情況下,你的憂鬱程度會比較少、壓力比較小、自尊心比較高、生活適應力較佳,也較少有生理症狀(參考文獻2)。
換句話說,在複雜的人生裡,你需要更了解自己;而《情緒陰影》這本書,將是自我探索的一個重要起點。
如果生命是一座森林,所謂的完整,就是能夠穿透自己如樹影般的陰影,然後看見,陰影的背面亦是光明。
【自序:榮格帶給我的「從容」】
只要我能將各種情緒轉化為意象,也就是找到隱藏在情緒背後的意象,我就可能平安心靜。如果繼續讓這些意象躲在情緒背後,或許我會被它們撕碎。
榮格.《榮格自傳:回憶.夢.省思》(Memories, Dreams, Reflections)
如果我們總是從意識層面去想像「情緒」,你會覺得「情緒」這個東西似乎是人很難自我控制的;但如果我們是從無意識的概念去深入「情緒背後的脈絡」,你卻會發現,那些引發我們負面情緒的事件,常常具有某些共通的本質。也就是說,只要能夠早一步掌握情緒脈絡背後的本質,我們就比較容易在事件發生的當下,覺察到自己真正在意的點是什麼。
用榮格心理學的概念來說,當我們願意去面對心裡的負面情緒時,很快你會發現那些負向情緒的背後,其實連結著我們內心世界的一處「陰影」。此時,如果我們可以不被困在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中,而能更勇敢地再往裡頭踏進去一步時,很快你也會發現那些「陰影」身後,原來暗藏著許多我們還不夠了解自己的地方。
或許我們生而為人的意義,就是不斷地從自己內在去「鍊金」,把負面情緒的陰影裡頭,那些汙濁不堪的感受、想法和行為,一次次地提取到我們的意識層面,透過接近、覺察、理解、接納,將它們轉化成我們身上獨特而珍貴的特質。
當陰影提煉出來,見了光,就變成一種對生命有價值的滋養。我們不用再困進那些自我責備、和討厭別人的心靈牢獄當中,而能用一種更有彈性的立場,去擁抱各種不同的經驗與事件所要帶給我們的生命意義。
只有不理解黑暗的人,才會恐懼夜晚。透過理解你內在的黑暗與神祕,你會變得簡單純粹。
榮格.《紅書》
情緒就像我們心頭不請自來的烏雲,轟然雨下將人淋個莫名,如果你沒有能力打傘,或者找到路邊一隅歇腳的屋簷,大雨就會淋得你渾身顫抖,沾染風寒乃至於生起大病。
甚至有些時候,你可能自以為帶了一把好傘,在情緒當頭時不斷默唸:「深呼吸,冷靜,深呼吸,冷靜……」誰知這把傘撐起來時,你才發現它破了一個大洞,遮不了雨不打緊,還害你在雨中的希望幻滅,心情更加沮喪。
有趣的是,明明是把破傘,你卻偏偏老是忘了丟棄(或捨不得丟棄),然後大雨天又帶著那把破傘出門,再次變成在雨中咒罵的落湯雞。
依照心理學的概念,當我們陷入負面情緒狀態時,無意識裡頭不被自己所理解與接納的內容,會使我們的邏輯思考失去正常運作的功能,讓我們經驗到災難化的感受,表現出情緒化的想法與行為,將人帶往烏雲籠罩、伸手不見五指的無助感中,甚至產生一些可能讓我們事後感到懊惱的後果。背後的元凶,正是「情緒陰影」。
榮格認為,若以一個整體來看待我們心智的內容,那麼要了解自我,便是將無意識裡頭的那些失落撿拾回來,歸回意識當中。即便我們終其一生可能都沒辦法將無意識內容給拼湊完整,但從無意識中去尋找自己,我們才能發現自己身上最關鍵的特質。
於是,榮格大師將他在夢境中、神話裡所尋找到的特質記錄下來,變成一個個精彩的人物故事與意象,並且榮格還將不同種群中共同記載的相似性給標記出來,用「原型」來稱呼它。
榮格說:「原型是我們祖先經驗的儲存物,而不見得是我們本身的經驗。」
我們可以這麼理解:某些發生在家族的、社會的、文化的,帶有強烈情緒性記憶的經驗,會透過某種「心理遺傳」的方式,保留在人類的血脈深處。就像曾有科學家打趣說:男人喜愛操控方向盤的現象,是一種遠古時期的男人需要用手握緊(掌握)長矛來保護一家人生命安全的象徵性保留;相對的,女人之所以對逛街購物如此有興趣,則是因為遠古時期的女人,被賦予四處採集果實放入懷裡的原始意象的展現。這種跨越時空而保留在我們內心,對於周圍人事物的意象,便是「原型」;透過不同的「原型」,我們都可以深入其中將陰影提煉出來,變成攤在陽光下可以被自己所用的特質。
當我們去尋找自己內在的原型人物特質時,先別忙著以「是/非」、「對/錯」的批判性角度切入。依照榮格心理學的概念,原型本身雖然具有某些相對(兩極化)的特質,但這些特質的好壞,僅限於我們主觀感受的存在,而不代表客觀物理世界的真實。舉例來說,諸如賓拉登、蔣中正、毛澤東之類的領袖,在某些場域中可能是一種英雄般的存在,但對另一個相對的場域而言,卻是心理上的陰影──「英雄需要陰影才能存在」,就是這個道理。
我們之所以分別說明每一種原型人物的兩極的相對特質,就是希望以這種具體的方式,協助讀者理解過去、掌握思緒,建構更為自由的情緒掌控力。
不同於兒童時期實際經歷的創傷,「受害者」原型彷彿一種「往壞處解讀」的本能:我們心頭時常上演各式各樣的小劇場,明明我不想對不起你,卻又承受不住你來對我不起,心理上總是不自覺地浮現出被忽略、被犧牲、不被好好對待的感覺;但在情感的顧忌下,似乎也無法把這些負面的感受說出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因此而糾結,最後只得在生活中,一次次地驗證自己就是個不值得被愛的人。
唯有「拒絕當『奴隸』,『主人』才會消失」。換句話說,當我們習慣以一種被害的、被犧牲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看待自己,我們也勢必活在被害、被犧牲的經驗當中。
所謂的「受害者」原型,就是讓我們心頭浮現出沮喪的重大元凶之一。當我們覺得自己過得並不好時,「受害者」原型會讓我們習慣從他人處尋找一個能夠相對應的藉口或理由,如此一來,我們就不用耗費力氣去自我反省,也不用面對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但久而久之,我們卻逐漸將所有的能量耗費在埋怨別人的壓迫上,不但壓縮了自己內在獨特性的生長,更輕易地被別人左右了自己的心情。
從心理層面來看,「受害者」原型的存在有一個朝向光明的意義,就是為了考驗我們的自覺力,引導我們跳脫過去的恩怨情仇,看見長大(成年)後的自己還沒有負起足夠責任的自我盲點。
某些事情在當下我們可能毫無感覺,脫離那個場域後才越想越難過、悲憤、懊惱、生氣、不甘心……;但時空不再,當初欺侮我們的那些人可能已經遠去了,我們失去了在「當下」對抗霸凌的機會,所以那些「霸凌者」就變成掛在我們心頭的強大陰影,無意識地影響我們面對未來人事物的情緒狀態。
當然,內心記掛著霸凌者的結果不一定都是負面的,我們身邊總有許多遭受霸凌後立誓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最後終於成大器的故事。但更值得思考的是,有些霸凌是會複製的──今日的「被霸凌者」壯大以後,若是心理上沒有跟著消化成熟,可能變成明天的加害者;而相互仇怨的結果,也可能讓今天的「霸凌者」,變成明日遭受欺凌的那個。
在心理諮商的工作中,我所遇到被欺壓後復仇成功的故事不少,但也常常聽到復仇後就失去了目標,心裡感到更恐慌孤獨的人生經驗。所以「霸凌者」原型的存在,實則在考驗我們能否從對他人怨懟的情緒中,把自己釋放出來。
霸凌者原型也內含我們無意識中一種「避強求弱」的情緒狀態,使我們不自覺地想要把「強勢者」的形象從自己身上排除掉,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給人壓迫的人;我們寧可在情感上保留遭受欺凌的感覺,讓自己成為想像中值得同情的那一方,也不想沾上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惡霸形象。
人生是這樣的:既然有人會去推你一把,通常也會有人伸手拉你一把。「英雄」往往代表我們在人生低落時,有意或無意地提拔我們走出谷底的那個形象,這個形象有時近在咫尺,有時遠在天邊;他可能是你遭受壞小孩追打時,行俠仗義為你趕走小屁孩的鄰家大哥哥、大姊姊;也可能是你面臨生命低潮時,無意間在廣播裡、報紙上聽到看到某人的一段話……,這些人都有可能變成我們內心的英雄,成為我們前往順境的情感支持。
許多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這樣的存在,除了拯救和幫助之外,也以「楷模」的姿態出現。那種曾經被拯救、被幫助的感覺,常常在我們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並以成為這樣的人做為自我期許。這就是心理學所談到的「英雄」形象:他往往在困境中奇蹟式地誕生,本身通常也出身卑微,或遭遇過極大的困難,但他總能很快地發展出卓越的能力,對抗黑暗的邪惡力量。
然而,這種心理上的「英雄」意象,也常常使得我們用「理想化」的角度去想像那些現實中被我們視為「英雄」的角色,然後不知不覺地對自己產生超乎現實的期待,卻又無意識地害怕自己犯了驕傲之罪。
英雄還常常需要配上「悲劇」,也就是具有淒美意象的故事情節。陷入英雄的陰影面時,我們心裡可能會產生過度戲劇化的同情心,讓旁人感受到一份不切實際的高傲感,使得我們在人際關係上發生某些危機。換句話說,當「英雄」原型佔據掉我們的情緒狀態時,可能讓我們變得善於和能力差自己一截(想要拯救、幫助他)、或高出自己一截(想要被拯救、被幫助)的人相處,卻不善於與「同類」、「同儕」相處。
英雄心態之所以讓人感到孤獨,是因為「英雄」在我們的集體想像裡,總是靠自己的力量獨力爬上那座最艱難的高峰,前往別人都去不了的那個角落。然而,在分析心理學的概念中,「英雄」的旅程(註2)指的是一種對自己性格的全面性理解,把「英雄」光環下的自卑與黑暗整合進內在,讓自己能在各種不同的出身中,都能找到出路。
「神」原型象徵著我們精神世界裡的情感寄託,支撐我們在逆境中克服難關、自我砥礪。因為「神」原型的存在,我們能去面對那些不公義的經驗;因為相信善惡有報,我們能在那些最壞的時光裡,還保有對善的期待,讓自己不至於在絕望中做出毀滅性的行為。
當我們內心深處的「神」越在高處,我們就越難去親近祂,也越難感覺到自己被祂所愛,這同時也是「神」原型所展現出來的陰影面:當我們用仰望「神」的標準來檢視自己,周圍的罪惡就被放大,世間的許多事物也變得難以忍受。我們等待美好的耐性降低(不允許自己不完美),壓抑邪惡的本事卻變高(不允許自己展現出崩壞的一面),我們逐漸走向一條封閉自我表達之路,無意識地將情感放到心靈的最底層,而不知不覺地只呈現出冷酷、無情的那一面。
當我們沒辦法和自己真實的情感接觸時,「神」原型也會形成一種負擔,使我們不自覺地排拒某部分的自己,也就是那些我們誤認為會讓自己墜入地獄的部分。
榮格用「新神」的概念來為這點提供了出路。榮格說,當「善與美凍結在絕對的理念中,仇恨和醜惡就會變成充滿瘋狂的生命泥淖。」他引用基督的例子,「必須經歷地獄,不然不可能升到天堂。」雖然我們畏懼看到自己的醜惡,但是沒有進到這樣的深處,怎麼可能到達真正的高處?換句話說,沒有接納醜惡的人,怎麼可能有機會到達自己所幻想的神一般的境界呢?所謂的「新神」,就是要能夠接納含有醜惡的真善美,理解一個完整的神是帶著具有情感的人性層面的。
我們之所以活著,也是在學習體會這種「新神」的定義:生為一個人,重要的是「完整」,而不是「完美」。或者該說,一個完整的「神」,才堪稱完美。
由於心靈中「神」原型的存在,影響著我們對於「父親」形象的實際體驗,讓我們往往帶著某些無意識的期待與渴望,去和現實環境中的「父親」相處。因此,我們所感受到的關係質地,其實有很大部分來自於內在的想像。
在精神領域中,「父親」原型象徵著我們走向外在世界的勇氣、我們對權威和權力的看法,以及我們內在的自我尊嚴與自信感。正面的「父親」原型,是一幅能穩穩地支持孩子、被孩子倚靠著的圖像,一個有如我們內心渴望的父親形象,是能夠為孩子指出光明在哪裡,能保護孩子不要誤入黑暗的洞穴,使孩子能在充滿威脅感的外在環境中感受到一股來自心靈深處的穩定力量。如果我們能夠順利內化一個正向的「父親」原型,就彷彿心裡存在一盞光明燈,推動我們的人生毫不畏懼地朝向夢想所在。
然而,在許多文化中,「父親」同時也被社會大眾期待成為家庭經濟的來源,是他自己原生家庭的命脈和依靠,以致許多「父親」成為父親後,心理上仍無法脫離原生家庭自立,而在重重的束縛中,變成婚姻家庭裡那個不輕易顯露出情感的「權威」角色。很多孩子因而產生「父親缺席」的感受,或者覺得與父親之間有強烈的「疏離感」,不知道怎麼靠近這個彷彿家庭裡的「神」一般的角色,僅僅活在對父親的想像中,無意識地受到父親權威的控制。
當父親和孩子的關係缺乏情感交流,他們實際上的心靈互動就不足以為孩子內在形成一幅穩定的父子關係畫面,因此在孩子心中,「父親」跟從沒見過的「神」是沒什麼兩樣的,這兩個原型很容易互相吸納,交錯在一起,變成一種心靈上遙不可及的存在。再者,許多傳統教育下的男性面對情感困難時,常用「暴力」和「外遇」等脫序的方法來處理,讓「父親」成為許多家庭中,令孩子們感到「又愛又恨」的角色。
尋求父親的關愛,卻不可得;否認父親的存在,卻又不自覺地在現實生活中仿造父親的影子。「父親」形象在許多人的記憶中,成為一種極其糾結的存在。
就心理層面來說,「皇帝」原型既是我們心裡遭受環境體制束縛的那一面,也是我們期待獲得社會(大多數人)認同的那一面。因為感知到自己活在束縛底下,我們便會督促自己往更能獲得認同的方向前進,幻想如果有一天能走到那個權力頂端的位置,生命就不用再受限於人了。所以,「皇帝」原型也代表一種自我期許、一種鞭策自我向前的動力,他映照出我們心靈深處對於權力的執迷。
這也是我們被自己心裡的「皇帝」原型給激發,變得拚命要獲得別人認同、成為人上人時,需要問自己的一句話:「出人頭地以後,我就真的能夠認同自己了嗎?」
依照青少年心理學的觀點,體能和聰慧特質都屬於青少年的「優勢」,擁有這些特質的孩子,比較容易成為團體中的領導人物,因此有較多機會可以獲得表現自我的舞台,從中建構出自信心。從心理層面來看,這就好像古代「王儲」的養成,他們同時也被期待有領袖風範,能夠寬宏大量、憐憫、紳士般地對待周圍的人事物。
然而,「王子」也是不好當的,「天生的優勢」同時也可能造成他人對我們的過度期待,認為你應該要表現出一副「你應該表現的模樣」。至於那個模樣是什麼,當事人哪會知道?因此,要把「王子」搞瘋也蠻容易的,只要一人說一句對他的期待,「王子」很快就會被龐大的壓力給逼死了。
所以說,「王子」原型除了是我們年少時對他人的羨慕,同時也是我們對自我的期待;是一個備受尊榮的地位,同時也是青年人孤單的高塔;是一種享受,同時也是一種框架。於是,不快樂的「王子」原型悄悄地佔據人心,讓人變得自我膨脹、貪求權力,目中無人又缺乏同理心,持續下去,還可能變成無法在生活上獨立自主的成年人。
這是一種封閉式的性別學習的家庭特徵:很多父母習慣用自己對於性別的刻板印象去教導自己的小孩,用直接或間接的方式來告訴孩子,哪些行為舉動是被允許的。外在的其他新觀念進不來,許多「王子」和「王子他爸、王子他媽」就變得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其實,如果能讓社會環境中的新訊息進到原本封閉的家庭系統裡頭,我們會發現:一個「王子」應該成就出什麼樣貌,可能性還很多,並且是可以自己選擇的。
在客體關係心理學的概念中,心理學家把「母親」原型的意義形容為接納我們情緒狀態的「容器」(註4)。也就是說,當我們因莫名情感佔據胸口而無法平靜時,母親要能接納我們的情感,透過她對這些情感的理解,回過頭來協助我們消化、反芻自己的情緒,於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學會了情緒調節的能力。
在心理上,母親原型所象徵的「容器」形象,不只是情感上的接納包容,也代表人類的共同經驗裡,對於母親是「給予生命的人」這種深刻的記憶──我們從母親「容器」中誕生,因此母親「容器」也應該持續孕育和保護我們。
在正向的母親關係中,我們有著被她所愛、甚至溺愛的幻想,想像著自己被吸進母親「容器」中,安穩地有所依歸,共同生存且永不分離。然而,過度吸入則變成一種「吞噬」,當母親將我們含在「容器」中不肯放手,我們的視野就困在「容器」的方寸間而變得狹隘;在「容器」裡頭被保護太久,我們就不知不覺地失去自我生存的能力。
相反的,有時我們也會遇上丟下我們不管的母親「容器」,她雖扮演「孕」的功能,卻不願「養育」,拒絕成為我們幻想中的完美容器,讓我們的人生感受到重重挫折。於是我們心理上產生了某些糾葛,因為害怕被容器丟棄而感到恐慌,有時卻又生氣地想要和「容器」保持距離……。「依賴」和「分離」變成我們心理上無止盡的爭戰。
還有一種進擊版的母親「容器」,因為她自己對「容器」(她母親)的想像和要求無法如願,就反過來要求孩子不應該依賴母親的養育功能,甚至控制性地期待孩子成為自己心目中的模樣。如果孩子還處於自我功能尚未長成的幼兒期,遇上這種與其心理發展狀態不符的期待時,很容易被引發內心過度依賴母親的罪惡感,形成低自尊的人格。
比起統治者的角色,我們更習慣於將「女皇」原型想像成「皇后」的角色,是站在男性身邊的輔助者,是成功男人背後那位偉大的女性。她要慈愛謙卑、要知所進退、要恪守本分,要在適當的時刻放掉權力,要懷抱成全他人的胸襟。「女皇」不被期待是那個權力頂端的支配者,反而應該是最有能力「以柔克剛」,用溫柔承擔起一切的女性代表。
因此「女皇」原型本身是彆扭的、也是矛盾的形象,是人們對於完美女性的期待,也是女性怎麼努力都無法超越自己(性別)的象徵,特別在伴侶關係中,不自覺地會對自己沒能成為「成功男人」背後的推手而產生罪惡感。
只要去翻一翻童話故事、民間傳說、神話寓言,在近代之前,越古老的版本,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公主」塑造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天真女孩。因為善良、單純,所以「公主」都容易上當受騙;因為脆弱又美麗,所以每個路過的人都會被她吸引。不論壞人或好人,大家都想要拯救「公主」,或者把「公主」當成許給英雄的「禮物」。公主從頭到尾只需要天真浪漫地躺在那裡就好了,她們越柔弱,就越能創造出浪漫偉大的事件。
因此,「柔弱」是大家對「公主」原型的想像,相對來說,「刁蠻」就變成「公主」原型身上被排拒的那一面。刁蠻公主一點都不浪漫悲傷,還非常任性;因為她很潑辣,所以一點都不需要被拯救;她不會激發王子或英雄的憐惜,反而令他們覺得沮喪;她可能還很愛嫉妒,在生活中興風作浪。
換句話說,「公主」原型的存在會蠱惑我們對於性別表現的認同,也就是我們認為「一個女孩子就應該要怎麼樣」的心靈源頭,影響我們在前往自我性別認同的道路上,如何看待與評價自己。
「公主」原型是女孩們心頭上既想成為、又亟欲擺脫的「陰影」,許多女孩排斥自己身上帶有「公主」特質的模樣,卻不想承認這可能也是一種對於「公主」原型的執著。如果沒辦法好好去體察「公主」原型在我們內心深處的分量,而只是懷抱輕視地覺得:「那是我最不想成為的樣子。」那麼,或許那些「公主」樣貌的人就會時常出現在現實生活中與我們對抗,提醒我們,或許自己內心深處還有不曾注意過的、失落的公主夢想。
那是一種在性別學習路上,「女生怎麼沒能好好地像個女生」的失落感。這種感覺需要的是我們的覺察,而不是排拒。
用榮格心理學的概念來看,「戀人」原型的發展是有層次的──榮格曾經用幾位神話故事中的經典人物,來象徵男性與女性內在對於愛戀的不同形象層面的追求。若將這些層面整合來看,其中包括:追求身體線條的性愛形象、具有引導性的獨立自主形象、啟發心靈深度的神性形象,以及誘發靈感的創造力形象。所以,當「戀人」原型的熱情投注到親密關係上,我們對於伴侶就會有一種過於理想的完美想像,以為眼前這個人(伴侶)可以滿足我們心靈不同層次的面向,卻終究發現原來這只是一場幻想。
當親密關係發生時,我們常常以「我」和「他」的角度在看待之:因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你和我」是「適合」或「不適合」在一起的。然而,回到「戀人」原型的概念,原始本質談的卻是一種「熱情的投入」,也就是說:「我們」能不能一起嘗試去成為什麼樣的人?
為了接近群體,我們有融入別人的渴望,但卻不自覺地用別人價值的低落來提高自己的價值。這背後藏著兩項心理因素:
1. 我們無法信任友伴關係,就是不相信自己有跟別人相處與合作的能力。
2. 我們無法承受得起被比較的感覺,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會持續往上提升,害怕自己會處於停滯的狀態。
所以,「友伴」原型陰影面的出路,通常是找到能夠充實自我內在的管道,以及社交學習的技巧。當內在有一個自我相信的穩定基礎了,我們才會學習在人群中、在團體裡,找到自我的一席之位。
那些原本在幼小時候用來保護自己生存下去的內在聲音,長大以後卻可能轉成內心世界一種具有迫害性的聲音,變成一種批判,覺得自己不該那樣做、這樣做不對,以致壓抑了通往內在本性的路。我們既沒辦法好好地成為一個「像自己的人」,又沒辦法徹底死心當一個為了「遵循禮教」而違反本性的人。
於是我們的心靈變成一種洋蔥般的存在,從家庭到求學、從學校到職場……,不同環境催化出不同的生存樣貌,就像穿起一層又一層的殼,逐漸把我們的原始心靈包裹起來,直到有天我們幾乎忘了它最初的模樣。
當覺察到「破壞分子」出來生活中搗蛋時,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意涵,代表我們正在衝撞自己內心的侷限與框架,在想辦法衝出一條不再囿限於過去的道路。所以說,「破壞分子」的心理原型,或許不是為了讓我們成為一個「壞人」,而是提醒我們去把那個感到自卑的、被否定的自我給擁抱回來,然後學習懂得憐愛自己一路走來的辛苦。
從心理層面來看,「傳道者」原型的形象通常有兩大影響力:其一,是讓我們想要遵循某些「道理」,來獲取認同;其二,是讓我們害怕倘若不遵守某些「道理」,就會受到貶抑或懲罰。於是,內心深處總有一個標準,讓我們不知不覺地關注別人對我們的看法。「傳道者」原型,正象徵我們內在那股需要依循某些標準和道理來過生活的傾向。
從心理層面來看,「授業者」的形象則反映了我們潛意識中對自己「不足之處」的認識:因為懂得還不夠多,所以需要向那些比我們厲害的人去做更深入、更進階的學習。因為潛意識裡的「授業者」原型,我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知道自己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努力;我們看到成功者的故事會感動落淚、會受到激勵,都是「授業者」原型被啟動,將周圍的人事物,投影到我們「覺得自己還不夠好」的地方。
「授業者」原型象徵著一種目標,卻也可能是一種「我哪裡還不夠好」的陰影和壓力。
仔細想想,當我們覺得自己哪裡還不夠好時,不也是最能接受新知識的時刻嗎?可惜怡君沒能把這種來自「授業者」原型的信念,轉化成學習的動力,和她所崇拜的對象「共學前進」,反而被「授業者」的陰影面給帶入負面情緒中,使得「不夠好」的想法扎進她心裡,進而對周圍事物有負面的預期。當這些不好的事情不斷發生後,她幾乎就相信自己事事不如人了。
為什麼有時我們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明知道是虛構的,卻寧可相信虛構、否認現實呢?
其實,當陷入這種狀況時,只要啟動你的覺察力,回頭一看,就會發現自己對於生活的感覺是有壓力的、是辛苦的,因為現實生活實在太不完美了,我們就寧願活在故事裡,活在自己的幻想裡。
那麼,有什麼方法可以走出「說書者」的原型陰影嗎?
按照心理學的觀點,便是要有「現實檢核」的勇氣。在自己所相信的故事之外,也去問問別人的故事版本,或許最後會發現,故事也可能有不同於我們所想像的結局。
人生在世,我們總是或多或少地執著於某些信念,甚或堅持於某些不可動搖的價值觀;於是,信念和價值觀形成了我們的態度,也影響了我們經營和理解世界的思維。
榮格曾說,這個世界常常忽略無法理解、缺乏理性的事物,但對於想要打開自己內在渾沌的人而言,卻需要透過這些「非理性」來與自己的內在溝通。所以,人對自己無法理解的事物應該抱持著一種尊重,等待那些無法理解的事物與理性同步後,我們就能夠嘗試去思考它。
在心理層面上,「魔術師」象徵我們內在那份「天馬行空」的膽識,以及「腦筋轉得很快」的自信。這種思維方式常常為別人帶來驚奇,彷彿總是把一些不可能幻化為可能,並逐漸形成一種價值觀:「這世界的可能性是無所不在的,人不一定要循規蹈矩,也可能獲得成功。」
然而,當我們的能力或成果跟不上自己在信念上的堅持,也可能落入「唬弄別人」或是「被人唬弄」的擔憂中,感受到混亂和被誤導,使得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沒有機會因具體執行而變成現實。
他太過期待自己是個有特異功能的人,不用任何努力就可以回收成效,這種想法久了,就會不自覺地害怕「認真努力」會讓自己變得不夠特別。這種想法也會阻礙我們發現:即便是「魔術師」,也要經過認真付出(讓不可理解變成可以理解),才有機會成為一個「魔術大師」。
我們為自己付出的方式有很多種,有大家都熟悉的認真努力,也有屬於我們自己獨特的(魔法般的)管道。
一般來說,「提倡者」往往活躍於團體當中,為團體利益而生,使得他們的信念及使命感顯得相當偉大。然而,一旦「提倡者」原型展現出他的陰影,也可能會被一些負面動機所挾持,將個人好處擺放在團體利益之前,以公益來掩蓋自我的私欲。或者,以自己盲目的信念來評判事物的是非價值,而失去客觀合理的判斷。
因此,「提倡者」原型的光明與陰影,就像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曾經說過的那段話:「每個人都需要做出選擇,是走在富有創造力的利他主義的光明中?抑或具有破壞力的自私自利的黑暗中?」
愛與同理的思維,往往得建立在「不會過分委屈自己」的前提之上。倘若因為深陷「提倡者」思維而讓自己太委屈時,心靈深處反撲的力量,可能反過頭來讓我們產生想要在公益中圖利自己的欲望。
一般來說,人生總是充滿高低起伏,有歡樂的時刻,也必然會遭逢痛苦。在情感擺盪之間,我們總會感覺到那種心靈遭受強烈擠壓般的痛苦;經歷起起落落後,我們開始渴望能回歸生命平淡,以及不隨意受到大喜大悲給牽動的生活。
這種「靜止」的心靈狀態對我們來說,當然是相當不容易達成的境界。我們常常覺得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也阻止不了它過度跳動;因為心靈是埋在用肉眼無法觀察到的內在深處,很多時候我們似乎只能轉向肉體上的操控,來驅使自己朝向平靜,排除那些心理層面的侵擾。
尤其當遇上令人感到痛苦的事件時,朝向「靜止」的想法就越強,我們便越傾向去尋找那些可能讓心靈激動停止下來的方法。此時,我們嚮往平靜的欲望並非由內而生,而只是為了要逃避周遭人事物所帶來的痛苦和壓力。所以「修行者」原型的思維,便容易被痛苦的情感所蒙蔽,使我們選擇某些非理性的、自我折磨的舉動。這絕不是一個健康的「修行者」的展現,反而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思維。
所以說,「平心靜氣」是不勉強的,是當我們想透一件事情時就會自然放下它。有時我們需要多給自己一點時間,去達到這種心靈上的成熟。
「幻想家」指的是那些在思考上相當有遠見的人,能夠以一般人無法看見的高度去建構對未來的想像,甚至「從無到有」地提出卓越之見,對於造福人群有所憧憬。「幻想家」的知見之所以卓越,是因為這些意見不只令人耳目一新,還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對周遭帶來正面的影響。因此「幻想家」是一種讓我們可以堅持目標的思想原型。
然而,「幻想家」原型也有他的陰影面。在朝向未來發展的過程中,也可能因為害怕自己的想法不被他人所接受,而扭轉自己真正的想法,使它更容易受到外界的接納,以至於失去了思想上的自主權,彷彿迫於外在壓力而販賣自己的思想。所以說,無法通過時間考驗、堅持自己想法直到實現的狀況,就是「幻想家」的陰影面。
「工程師」原型的形象,象徵務實且有條理的思維,能夠為所面臨的難題規劃出具體可行的方案,並想辦法按部就班地完成它;由於講求執行力,因此會盡可能排除情緒化的影響,力求中立客觀。然而,也可能因為習慣性地忽略情感,而落入機械化的思維中,變成工於心計的模樣。
「工程師」原型的陰影面,則是排斥他人情感需求的冷酷形象,仰賴指令和操作,步驟與效率,重視績效甚於團體中的向心力,使得夥伴間的工作情感逐漸淡薄。
其實,要接受自己身上所展現出來的原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因為當我們發現自己身上的某些特質時,很容易被這些陰影面所擾,只希望把原型的陰影特質從心底、從生活中給驅趕出去。
就像這位夥伴所經驗到的,她以為自己已經充分接納內在對於完美的要求,然而,當她為別人的懶散(不完美)而感到渾身不舒服時,並不是真的因為別人做了什麼觸犯到她(別人的不完美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她心中「處女」原型的陰影正在運作。換句話說,或許看到別人的懶散時,這位夥伴不自覺地擔憂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那副德性,所以心裡才會感覺到如此不舒服。並不是這個人的存在令她不舒服,而是「處女」原型的陰影面正在影響她。
這個邏輯可以廣泛推演到生活的許多片段中──那些沒來由地令我們感到討厭無比的人,或許他們根本沒做什麼冒犯到我們的事,而是他們的存在,扯動出我們內在原型的陰影面了。
所以說,「處女」原型的存在,最能挑動我們對別人的難以忍受,但那往往是因為,我們在那些討人厭的人身上,看到了某部分的自己。我們害怕那個人一靠近我,我就會和他同流合汙了。
一個完全接納自己的人,往往是不會對別人感到討厭的。
學會接受自己的無能,就會受益良多,讓我們欣賞起所有最微不足道的事物。……我們內在的英雄感是被所謂好的思緒所統治的,認為這樣或那樣的表現是不可或缺,這樣或那樣的目標必須被成就,這樣或那樣的快樂應該被無情地鎮壓。結果我們犯下對抗無能的罪。但無能就是一種存在,沒人應該否認、苛責它,甚至吼叫地壓制它。
榮格.《紅書》
「創傷小孩」會令我們自憐自怨,或者怪罪對自己造成創傷的人,並且無法控制地用強力抵抗或以牙還牙的行為來面對親密關係。
然而,「創傷小孩」的陰影之外也有光明面所在。因為這種受苦經驗的存在,我們會有一顆憐憫與同理他人的心,渴望服務其他受傷的人,並透過寬恕來學習成長。
根據艾瑞克森(Erik Erikson)的心理發展論,我們從出生那刻就開始學習「信任」別人了。換句話說,一歲以前是培養信任感的關鍵期,透過照顧者的充分給予、接納與支持,我們逐漸發展出對人的關懷與信賴,然後長成對社會人群的好奇和探索心。然而,這世界上有幾個人可以如此幸運,所遇的照顧者(父母)總是無條件給予、接納和支持?所以「格格不入」的感覺就發生了!為了生存,我們學會看臉色,有時勉強自己去討別人歡喜。這些細微到幾乎令人遺忘的記憶,都為我們內在累積了形成「孤單小孩」原型人物的能量。
你似乎感覺自己與周遭他人格格不入,卻又害怕自己的格格不入。
你可能強迫自己將一切都看成無所謂,卻又感覺自己內心深處其實還受到外在人事物的牽扯影響。
你討厭自己的心有所感,所以盡力讓外表行為看起來隨性不羈。
但只有你自己知道:因為你在乎,所以你感到孤單。
除非他們身旁有支持引導,否則孩子很難驕傲地認同自己的「獨特性」。
接著,未被支持接納的孩子長成了無法支持接納自己的成年人,「孤單小孩」躲在成年的軀殼下暗自喘息,在渴望和拒絕的矛盾中掙扎著。
直到我們學會融入自己的需要。
對成年人來說,孤單的感受之所以如此孤單,不再是因為「與他人格格不入」了。孤單小孩之於成年人,已經昇華成一種「與真實自我」格格不入的感覺,讓我們不知道自己是誰,找不到人生的定位。
「孤單小孩」的原型,正是在推動我們能夠與內在的自我靠近。
所謂「貧窮小孩」,並不真的是指童年環境窮苦的意思,而泛指各種童年時期所「欠缺的」、「不滿足的」感受。比方說,有些人在成長過程中覺得父母對自己相當吝嗇,有些人則覺得父母一點兒都沒有關注自己……,從這些童年感受的延伸中,進而發展出各種不同樣貌的「貧窮的」感覺,並且成年後企圖在其他地方補償回來。
當我們的情緒受到「貧窮小孩」掌控時,可能會陷入自己內在深刻的缺乏感中,以至於看不見他人對自己的付出給予,也就可能體會不到人我關係中真實的模樣,長久下來,對親密關係可能產生一些不健康的影響。
「貧窮小孩」的原型是在推動我們去了解自己內心的缺失是什麼,才能明白心靈嚮往的方向在哪裡?否則,只要見到某些仿若能滿足內心欲望的東西,我們就會忍不住不分青紅皂白地想要抓住它。
「重建者」原型,具有一股破壞後再重新建構事物的衝動,所以常展現出一種亟欲大刀闊斧、改變現有體制的行為模式,並透過這種重建體制的行動,來消耗內在的破壞性能量。
這種行動特質的人,常常散發出一種堅決的魄力,甚至帶有一點強勢和不容拒絕;然而也容易陷入一種誘惑,認為自己的觀點優於現有體制,而掉入傲慢的心態當中,使得這樣的行為模式過於僵化。
倘若「重建者」的行動特質失去彈性,以致無法與其他原型特質相互調和時,可能產生破壞的力量,讓人變得好像看什麼都不順眼,甚至出現摧毀別人夢想和未來發展的衝動性行為──其背後的原因,可能就是一種對於與自己相異體制的否定感。
在「重建者」原型的行動特質中,我們需要學習的就是聆聽他人,並懂得駕馭自己的傲慢。
「解放者」原型的背後是一幅「心靈被禁錮」的意象,使得我們對外在環境可能產生一種幻想,認為這世上可能存在著一個不同於內在禁錮的理想化生活,只要我們尋找到它,就能與眾不同。這種潛在的無意識,讓我們遇到某些可以投射內心理想化的人事物時,便不顧一切地朝自己的想像奔進,但旁人卻可能無法跟上我們的行動,而受到某些傷害。
所以說,當我們面對內在的「解放者」原型時,得要理解「解放」的意義其實是一連串的歷程,而不是一蹴可幾的目標。一個健康的「解放者」原型,往往是經過許多深思熟慮的解放式行為才能累積出來的。
「反抗者」原型的行動力,是透過反抗權威去引發變革,對於權威的表述往往有許多批判性的想法和行動,對於法治的權力(也就是人在社會上被規定需要遵守的規則)有反動的欲望。因此,「反抗者」原型可能驅動我們成為一個有清楚立場的革命分子,去反對所謂「合法」權威對人們的束縛,比如說:老闆對員工、父母對孩子。
然而,「反抗者」卻不一定總是憑著合理的原因去反對權威。有時,我們可能夾帶著自我的意氣用事,表現出其實是「為反對而反對」的衝動行為,「人家要我遵守什麼,我就偏偏不想那麼做」。還有些時候,我們為了想要引起關注,或者順應社會流行的趨勢,而刻意要「展演」出「反抗者」的特質。
總而言之,「反抗者」原型意味著我們內在對於「順從」的反叛,我們內在那股根本不想乖乖順服的衝動的行動化。
活在「療癒者」的原型中,我們總要提醒自己:放下自以為是的「我是為你好」,才能看見他人真正的需要;也別忘了關照自己,才有多餘心力清楚地去觀見他人。
有一句話說:「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魔鬼。」
所謂「魔鬼」,指的是我們內心那股具有破壞性、毀滅性的衝動;而「驅魔者」這個原型,便是驅使我們產生某些行動,去把自己或他人從毀滅性的力量當中解放出來。
要驅逐別人內心的魔鬼,我們會做什麼呢?最常見也最本能的,是夾帶著「責備」的舉動,或者透過「感化」或「喝斥」式的行為,來促使別人產生改變,遠離那些破壞性的人事物。然而,「驅魔者」的心理本質,常常是驅使我們相信別人心裡住著個魔鬼,這不單是一種對他人的否定,也是一種「你心裡有魔鬼,而我能幫你」的上對下的認知。
所以「驅魔者」原型的陰影,也可能令我們與他人處在一種不平衡的關係中。這背後意味著我們不敢去面對自己心底的魔鬼,所以不知不覺地把這種心魔形象,去投射到別人身上。
一個健康的「驅魔者」原型,是會在感知到魔鬼的存在時,先去「認識」它,了解魔鬼為何駐足在別人和自己內心的原因。許多藏在內心的「魔鬼」經過理解之後,或許便可能展現出我們無法預期的人性的一面。
「戰士」原型,代表的是願意與困難奮戰、願意為自己爭取權利的行為模式:當受人侵犯時,戰士會啟動防禦;當有所目標時,戰士也會主動出擊。這樣的原型特質在我們身上產生作用時,我們往往會勇敢地接受挑戰性較高的事物,並且去享受那個解決難題的過程。
然而,身為一名戰士,可能在心理上會因為想要獲得勝利而產生執著。特別在年輕時,一個剛萌芽的戰士原型可能會令我們拿捏不了分寸,變成一種逞凶鬥狠的展現。倘若這種「戰士」原型的陰影層面繼續發展下去,可能還會變成一種「野蠻」,想要以自己的蠻力來制服他人,或者為了得到勝利而犧牲某些道德原則,甚至失去對人的惻隱之心。
高。一問原因,才發現大家覺得文佑太過積極了,增添了許多他們無法負荷的工作量。
「那你們要說啊!」文佑抗議。
其實同事們心裡的真心話是:說了,文佑不但聽不進去,還可能反過來責備他們。
「我哪有?」文佑又抗議。
有啊!就是這種強勢的態度,讓人不容拒絕。
「我是為大家好。」文佑說。
為大家好的事情,不是要大家都覺得好才行嗎?
一個成熟的「戰士」原型,行動者本身的行為是會讓人感到認同的,如此得來的勝利與成功也才會受人祝福。畢竟成熟的「戰士」原型的展現,是相信「以德服人」,更甚於「以力服人」。
「運動家」原型,指的便是我們內在亟欲超越自我限制(包括身體上的缺陷,以及其他體能、甚至心靈上的限制)所促發的行動,藉此釋放我們內在的精神力量。
「運動家」一向講求運動精神,所以當「運動家」原型被啟動時,我們內在也可能產生強烈的道德觀念,將「榮譽感」視為行為上相當重要的指標,對於不符操守的舉動感到鄙視,也無法容忍自己用不正當的手段來爭取勝利。
然而,當「榮譽感」變成一種執著時,我們也可能為了保全自我的榮譽(其實就是「面子」)而使用詐術,此時便可能落入「運動家」原型的陰影面,對所獲得的榮譽有不踏實的感覺,使得心靈承擔極大的精神壓力。
從心理學上來說,「運動家」原型會促使我們產生一些積極的行動,來超越心裡的自卑感,也會讓我們衡量自己的付出是否配得上實際獲得的榮耀。
「運動家」原型的陰影有兩個層次,一是因為太想要超越自我,而忽略了自己的體能或心智其實已經不堪負荷。這種現象常常出現在許多男性朋友身上。有些男人即使感到身體有點不舒服,但因為擔憂去做檢查後會發現什麼毛病而無法繼續工作,寧可靠意志力撐下去,所以當身體再出現警訊時,可能已經是難以挽救的過勞狀態。女性朋友身上也會有這樣的「運動家」原型陰影,並且時常發生在不愉快的婚姻上,明明已經是不幸福的婚姻,卻相信自己只要再撐到小孩長大,或許情況就會有所改變。
「運動家」原型陰影的另一個層次,則是對人生的汙點難以忍受、覺得羞愧,所以會產生某些行動來掩蓋不名譽的感受和記憶。
「變形者」原型,就像一個機動有彈性的生命模式,能夠隨著不同環境、情境的需要,而採取與之相稱的行動。當然,這樣的行為模式,能令我們展現出為人處事較為圓融的那一面,也代表我們有能力去看到人事物的本質和需要,因為「看懂了才能去變化(調整)自己」,對我們的工作和生活帶來某些程度的好處。
然而,「變形者」原型所促發的行為,也可能讓我們有感到辛苦的地方。比方說,為了利益、為了生存,或是某些其他的理由,我們可能變化無常地把自己塑造成「環境所需要的樣子」,而不是「真的自己所想呈現」的模樣。此時的「變形者」原型就會轉向陰影那一面,造成我們心理上的負擔與痛苦。
一個健康的「變形者」原型,對於每一分改變的背後,都會有其原因和為何必須這麼做的評估。當清楚自己為何而變化時,就像內在有一根穩定的軸心,雖然周圍的世界好似在旋轉變動,「我」仍是穩穩地在那裡,從環境的變動中淬鍊出能夠真正適應世界的彈性。
我們都有權利改變自己的模樣,也有權利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現出不同的樣貌。當你發現自己身上發生「變形者」原型的行為表現時,問一問自己: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這麼做?你是以這樣的改變為樂,還是每次改變都令你感到疲累?
你不一定需要調整自己的行為,但可以調整自己的心態:我可以做一個百變的、不一樣的我,但我沒辦法控制別人對於這樣的我是否感到喜歡。
如果調整心態對目前的你而言是困難的,可以先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模樣,認真地先朝這個方向去形塑自己。
「尋道者」的原型,是一種要探索自己從何而來、未來又要往哪裡去的行為動力,推動我們四處追求生命的價值和意義所在。
不斷追尋事物的後果是什麼呢?這就好像我們不斷地轉系、不斷地換工作,甚至不斷地更換伴侶……,這些行為都反映了「尋道者」原型的陰影層面:無法安定的浮動感。因為在行動中始終找不到一份讓自己安定的力量,所以「追尋」就逐漸轉變成「流浪」,好像只是在尋找一種「新的快感」,而不是在尋找那些讓自己感到真正滿足的事物。
在「尋道者」的陰影面,我們非但無法從新的旅程和經驗中更了解自己,反而好像離內在的自己越來越遠,變成一種孤單的漂泊。
「尋道者」原型之所以讓我們成為一個「尋道者」,在於每一次尋道的歷程,都讓我們更清楚那個「道」是什麼。也就是說,一個健康的「尋道者」原型,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回過頭來檢視自己的目標,和自我的內心世界,然後透過所有外在的行動來凝聚內在的信念,使自己成為一個有方向、有目標的人。
只有尋道的「行為」而無法凝聚尋道的「信念」時,我們也可能在「求取新知」和「漂泊」之間懷疑自己,此時,別人質疑的眼光就會擾動我們的內心,我們無法好好地去解釋清楚,而只能生氣,或逃離那些質疑。
檢視一下自己過去的「尋道」生活。你的人生是越走越肯定?還是越走越迷惘?
問一問自己:如果這世界上就是不存在一個我想要的完美生活,那麼,我可以接受的生活是什麼?
基本上我們畏懼自己,因此寧願去找他人而不是自己。
但外在世界其實充滿可怕與難以理解的事物。但願這種恐懼變大,大到讓人將眼睛轉向內在,以致不再想從他人身上尋找自我,而是從自己當中尋找。
榮格.《紅書》
「小丑」原型既象徵我們內在「欲望」的那一面,也是我們所「恐懼」的主題代表。「小丑」原型的浮現,往往提醒我們要去面對藏在心靈深處的、尚未覺察的自己。
我們再從心理層面來拆解「小丑」原型的特徵,以及對生活的影響:
第一,「小丑」往往帶著面具或大濃妝。這象徵我們在適應社會的過程中,會不知不覺地將自己偽裝和保護起來,才敢去面對現實生活、經濟和物質壓力的考驗。
第二,「小丑」的面具下,往往藏著不為人知的情感。可能是傷心、委屈、害怕、無可奈何,也可能是恐怖、充滿仇恨的……,然而當大濃妝和面具在臉上掛久了,有時便很難拔下來。
所以說,「小丑」這個心理原型,代表每個人內心為了在現實環境中活下去,而必須向物質、權力,以及自己和他人欲望低頭的那一面。「小丑」原型的光明面,是一種嘗試要去適應生活的能力;「小丑」原型的陰影面,則是一種失去自我完整性的害怕。
「小丑」原型本身具有一種幫助我們適應環境、融入社會的功能,但他的陰影面則使我們放棄內在的某些理想和原則,久而久之,便讓我們得過且過,遺忘自己的初衷與目標。
當發現自己陷入「小丑」的陰影時,一種不快樂的、身不由己的感覺會跟著浮現出來,此時,這個原型的存在就有相當重要的意義:透過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我們才能去覺察自己真正在意的原則是什麼?並且去尋找一條能夠兼顧內在完整與外在現實的道路。
如果你戴著一個隱形的面具,這個面具外的你是個什麼樣的你?臉上掛著什麼樣的表情?用什麼樣的方式在和別人應對?
再想一想,這個面具可以為你隔開來自外界的什麼?面具下的你又是什麼樣的感受?
最後想一想,當你獨處或與親密的人在一起時,這個面具你仍然戴著嗎?有沒有什麼時候這個面具會鬆脫?鬆脫面具後的你感覺是什麼?
如果每個人本來就都需要一個「面具」,才能好好在社會上過生活,你希望你的面具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我們對現實世界或物質環境所展現出的渴求,背後可能隱藏著我們還未覺察的害怕與恐懼。
「富翁」的光明面是樂善好施的模樣,陰影面則是為富不仁和貪婪小氣的恐懼感。這個原型的核心議題在於:我們能否在各種情境下,都可以找到心靈上的「滿足感」。
一名真正的「富翁」,是能在辛苦工作後,好好地為自己準備一份讚賞與酬勞,並且開開心心地享用它。然而對很多現實中的「富翁」來說,給自己真心想要的東西,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乞丐」的光明面是同理與感恩他人的付出,陰影面則是總要依賴別人的無力感。這個原型的核心議題,在於我們能否從依賴別人的「無能感」中掙脫出來,朝向內在獨立自我的提升。
不可諱言地,很多時候「乞丐」原型和我們小時候被養育和被對待的方式有關。
許多父母在孩子還小的時候,不相信他們可以自己辦得到某些事情,或者因為時間的急迫性,常常幫孩子「做掉了」許多事情,比如吃飯、穿襪子,又或者是暑假作業、未來規劃。就像很少使用某些器官,它的功能就會逐漸退化;當父母幫孩子做好了某些事情,孩子在那部分的能力也會逐漸消失。久而久之,孩子現實上雖不匱乏,生活功能上卻成了需要仰賴父母的「乞丐」,並發展出自我受到控制、心理上無法獨立的感覺。
種種過去經驗讓「乞丐」原型藏在我們心底,在某些不為所知的時刻發作,因此我們可能在行為上持續地依賴他人,但心理上卻對自己依賴他人的舉動相當敏感,甚至排斥。
當我們覺察到內在的「乞丐」原型正在發作時,可能忍不住要去埋怨那些總是「佈施」於我們,搞得我們非得依賴他的「施主」。但最終,我們還是得回頭去了解那些施主們的「善意」,不管他們做過多少無謂的佈施,終究不是懷抱一顆惡意的心而行。
即使這世上有些善意是相當愚蠢的,若當我們將重點放在「愚蠢」時,感受到的是怨恨;當我們關注的重點在「善意」,體會到的卻是愛。
即便是愚蠢的愛,都能證明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有所價值。
生活經驗會如何強化我們心中「小偷」原型的陰影面?一個重要的方向,是和照顧者對自己孩子與外人的「比較」有關。很多父母以為透過讚賞別人的孩子,可以激發自己小孩的潛力,所以會不自覺地過度誇獎外人,而忽略了孩子在其中的感受,使得孩子覺得,爸媽欣賞外面的人比自己還要多。久而久之,孩子的眼光開始不再往自己內在去看,而忙著關注外面的人表現得好不好,深怕自己跟不上別人,就會失去父母的愛。
所以說,「小偷」原型的存在也是一種提醒,是為了讓我們看見: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些無法被偷走的能力,要去發掘自己身上無可取代的價值。
在真實的人生中,往往是有多少人喜歡你,就會有多少人討厭你;但很多時候我們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萬人迷」原型的陰影面就會被啟動,讓我們無意識地想透過金錢、權力和性感來誘惑別人,使他們喜歡上我。即便這種無意識的舉動彷彿是人之常情,背後實則存在了某些「操控」的意味。說穿了,其實就是害怕自己無法在別人不喜歡我的狀況下生存,於是想辦法要去控制那些看起來不喜歡我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便特別在意自己的表現,難以忍受自己的失常。
為什麼人有時會如此害怕不受到別人喜愛呢?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因為「愛」是一種關係的連結,也是我們生存的一項必要條件。在生命最初的時候,我們總得透過這種連結(照顧者與嬰兒的關係),才能讓自己活下去,所以某些違反生存的連結是會令我們感到恐懼的(例如:惹別人生氣,讓別人不理我),也會形成我們內在對自己的負面看法。
「萬人迷」原型是在考驗我們能否從對別人關注的執著中,找到能夠關愛自己的地方。當我們努力想要表現得像個「萬人迷」時,常常最無法真心喜歡我們的人,就是我們自己。因為,一個真正喜歡自己的人,是不會太在意別人喜不喜歡自己的。
對於那些不喜歡你的人,其實你已經很難改變他們的看法,如果你堅持要這麼做,可能會白費你許多力氣。
但是你絕對可以改變對自己的看法。你可以從看見自己對事情的認真付出開始,或者去做一件你覺得值得自己欣賞、值得讓自己感到驕傲的事。
「夥伴」的光明面是對於人際忠誠的渴望,陰影面則是不被理解和遭受背叛的害怕,這個原型的核心議題在於:能否在人際關係中覺察自己的欲望,理解對方的需求,扮演一個不被自己私欲引導、能進行心靈交流的同伴角色。
完講師的授課內容,瑞敏就會覺得自己的父母實在不夠好,不是一對可以接納她情緒的好父母,也沒有足夠的包容度能允許她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對這樣的父母總有許多怨氣。
某堂課中,有位老師問瑞敏,聽起來她很渴望和父母有更多的靠近,那麼,她是否主動向父母表達過這個心願呢?瑞敏突然一愣,老師說的問題她真的從來沒想過。在她心目中,為人父母的不就是要「主動」去和孩子交流嗎?怎麼會是孩子「反過來」主動去做這件事呢?
瑞敏實在想不通,就去請教老師這個問題。
老師這樣回答:「當我們連十幾歲都還不到的時候,自然是父母主動去了解孩子的責任大一些,因為父母的智力和生活經驗都在孩子之上。但是……」老師反問瑞敏:「妳有沒有想過,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覺得自己懂得一些父母不懂的東西?」
欸,好像蠻早的,可能從上大學就開始了。
老師又說:「妳都開始懂得父母不懂的東西了,不就該換成妳要去跟父母分享妳會的東西嗎?新世代的年輕人不教老人家一些新東西,難道還要期待老人家來告訴你們已經過時的觀念?」
最後,老師留下一句讓瑞敏頭痛的結論:「我們老是說父母是不夠好的父母,卻很少去想,其實我們可能也是不夠好的子女啊!」
關係是雙向的,人也是互相的。在人際關係中,我們不自覺地會陷入一種要去檢視別人有無好好對待自己的困境,卻讓我們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有個心靈交流的好夥伴,自己也得學習去當個能夠理解別人的好夥伴。
精神世界缺乏自我的主體性是怎麼發生的?通常和我們長期以來與他人相處的方式有關。比方說,在成長的過程中,常常覺得自己需要去滿足別人的期待,不容許自己讓別人失望,或者過度擔憂自己達不到父母要求時會受到嚴厲的懲罰……,當我們長久處在這種狀態下,心裡面那個真正的「我」,可以生存的空間就變得非常狹窄,只好無意識地從周圍的人身上吸取可以壯大自我的養分,卻也不知不覺地壓縮別人內在的生存空間。
然而,覺察自己內心深處存在的「吸血鬼」原型,也有相當的重要性,因為當這原型被啟動時,我們不只會無意識地壓榨他人,也可能無意識地容許別人這樣來壓榨我,以致容易陷入一種依賴與被依賴的、複雜的關係漩渦當中。
什麼是「癮」?簡單來說,就是一種對於特定人事物的執著;而「上癮者」指的就是那些執著於特定事物或關係的人們。從心理學來解讀,「上癮者」如果在他們想要時沒辦法得到渴求的東西,就會產生某些生理或心理上的不適感,使他們無法正常地過生活。
在心理層面上,「上癮者」原型象徵我們對於外在事物的沉迷,以致在這種對外在物質或關係的迷戀中,喪失了自己在精神世界的主控性,因此可能無意識地賦予他人凌駕於自我之上的主導權,自己卻不知不覺地迷失在那些外在喜好的癖性當中。於是,我們的快樂與滿足與否,都變成不是自己可以決定和掌握的。
所以說,「上癮者」原型可能帶來一種害怕失控的焦慮感,使我們在恐懼下不願誠實地去面對自己內心的感受,逐漸和真實的自我脫節。
從心理分析的角度來看,「上癮者」原型的浮現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因為那些會形成內心癖好的事物,往往和我們過去的生命經驗有相當程度的連結。換句話說,「癮」的存在,或許是為了讓我們有機會去超越那些已經不符合現實生活的「癖好」。當我們能從「上癮者」原型中跳脫出來,心靈就會獲得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的力量
「癮」的心理意涵,是一種對於自我的習慣性壓抑,因為害怕生活失序,某些儀式化的行為就被發展出來,幫助我們控制自己。所有「癮」的執著背後,都連結著一段故事,需要透過對這些過去脈絡的覺察,來意識到我們是用什麼樣的方式在限制自己的自由。
我們時常誤以為,某些不愉快回憶的無法忘記,某些不想做的慣性行為又重複發生,就代表我們始終無法走出痛苦。但以當代心理分析的觀點,重複發生的慣性行為,是為了讓我們看見過去曾經痛苦的自己。看見了才有機會疼惜他,然後從自我關愛的過程中發現新的力量。
為什麼「賭博」會讓人感到有趣?史丹福大學的研究者斯里達.那拉亞南(Sridhar Narayanan)說:雖然人們很清楚,在賭博中,賠錢比贏錢的機率更大,但是人們對於「小輸」並無太大的痛感,而只要有「小贏」就能有滿足感,甚至在短時間內,「賠錢」還能引發賭徒對於「贏錢」的期待感,所以當「贏錢」時刻來臨時,他們會覺得精神亢奮、通體舒暢。
換句話說,「賭徒」的心境,就是一種活在自己的直覺當中,「花錢買快感」的狀態。
從心理層面來看,「賭徒」原型的內涵,也象徵著我們心底那份「想要在自己的直覺感中孤注一擲」的願望,用一種快頻率的步調,期望在短時間內能夠看到結果。所以當「賭徒」原型被啟動時,我們的個性會變得比較急,比較無法忍受等待,有時甚至會鋌而走險去做一些違背良心的舉動;也容易被似乎可以在短時間內收到成效的事物給吸引,或是當等待時間太長時,就頻頻更換自己有熱情的事物,以至於陷入一種急躁的狀態,因為三分鐘熱度而導致事無所成的沮喪感。
「賭徒」原型的心理陰影,就是太過迷戀於「想要贏」的亢奮感,而拒絕時間的醞釀、鋪陳與等待,久而久之,就變得不願意透過腳踏實地的努力來獲取成功。因此,當挫敗感來襲時,也特別容易歸因為「我的運氣太差」,而進入一個身心皆被失敗經驗給緊緊纏繞的低迷狀態。
不過,「賭徒」原型當然也有他存在的正向價值。這個原型啟動時,會帶給我們「果斷」的特質,在心理上比較能夠承擔未知的壓力;而「賭徒」原型中的「直覺」特質,也引導我們去覺察那些具有危險的時刻,就像真正的賭博一樣,為自己設下賭局的停損點。
我們常常會用時間和年歲來衡量自己所該有的成就,就像孔子說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又何嘗不是一種因為時間焦慮感而被我們所信仰著的道理?
「賭徒」原型正是在提醒我們:去觀察,以及尊重自己的時間步調,制定出適合自己的生命流程,然後明白,每個人的生涯時間表都是獨一無二的。
「閒聊者」原型的陰影面中,藏著一種「落後別人」的恐懼感,所面臨的核心議題在於:能否克服對他人、對世界的厭惡感,將心理上的能量轉到對自己有益處的地方。
談到「閒聊者」,很多人會聯想到「三姑六婆」。所謂「三姑」,指的是尼姑、道姑、卦姑,「六婆」則是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註4)。由於古代的大家閨秀常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時也只能等這些三姑六婆到家裡來串門子,聊聊別人的八卦而已。三姑六婆不只教人好事,也能幫忙想些壞事,比方說,像「私奔」、「上窯子」(註5)這種事情,就常常是三姑六婆出的主意。演變到後來,「三姑六婆」除了意指市井上各種不同行業的女性外,更拿來比喻為喜愛搬弄他人是非的人。
所以說,「閒聊者」原型也象徵我們內心期待著參與群聊、分享八卦,甚至加入傷害他人評論的欲望。
嫉妒心既是人生存的本能,也是權力,然而我們需要理解的是:我可以有我的嫉妒,但我沒有資格拿我的嫉妒去傷害別人。
「間諜」原型的核心議題,在於面對那些引發我們內心熱情的人事物時,能否遵守人我之間的分際,避免做出逾越人際界限的行為。
所謂「間諜」,就是類似祕密警察的概念,透過假扮潛入某些目標對象的身邊,以獲取自己想要的真相和資訊。因此,「間諜」原型也象徵我們內心的一種欲望,想要透過各種方法(手段)去窺探我所期待獲得的資訊,追求我想了解的真相。
當「間諜」原型被啟動時,常常伴隨強大的觀察力和直覺力,以及對於外在人事物的熱情。然而,當熱情過了頭,「間諜」原型也可能啟動內心深處想要「窺探」別人的欲望;面對那些引發自己興趣的人事物時,我們可能無意識地去衝撞人與人之間該守的分際,侵犯他人的界限而不自知。
重複性地要去偷窺別人私密生活的衝動,或者以散播偽裝的資訊為樂的行為,都和「間諜」原型被啟動所造成的界限不清有很大的關連。
從心理分析的角度來解讀,「間諜」原型的心理狀態,其實和幼稚園時期的我們十分相像。心理學家(註6)認為,在我們六歲之前,就有一股想要窺探父母獨處時都在做些什麼的欲望,可是當時又正值「超我」(註7)發展的年紀,我們心裡害怕對事情過問太多,會惹來父母的責罰,因此將許多疑問吞進心裡,變成任由我們內在世界想像的祕密。換句話說,雖然我們不清楚父母之間實質關係的模樣,但總會無意識地去想像父母關係應該會是什麼模樣。
所以說,一個家庭裡頭,如果父母和孩子之間總是無法坦誠地去談一些令孩子好奇的事,「家庭祕密」在孩子的幻想中就會越變越多,而人們對於「祕密」的好奇往往是不會消失的,逐漸累積之下,就形成心底的「間諜」原型了。
面對內在的「間諜」原型,最好的方法是「坦誠」。願意坦誠地面對自己有熱情的事物,坦誠地去認識自己感興趣的人……,我們對周圍人事物的興趣和熱情,就不會因為無法公開而變得難堪。
關於「吹牛」這個詞的由來,據說,從前的屠夫宰羊時,都會在羊腿上割一個小口,使勁地往裡頭吹氣,等到羊的身體整個膨脹起來,此時只要用刀輕輕一劃,就可以很輕鬆地把羊皮整個剝開來,可是這個招數在宰牛時就不行了,因為牛身實在太大了;所以如果有人說他可以把牛皮吹起來,那簡直就是在說大話。因此,「吹牛」常常被用來形容人們說大話、愛吹噓的模樣。
曾經在一場公開演講中,有人問馬雲:「當年您是如何靠著『假、大、空』(也就是『吹牛』的大陸用語)成功的呢?」馬雲說:「『吹牛』是指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卻要別人去相信,而我說的都是我自己相信的話,我知道你們也會慢慢相信。」所以說,當落入「吹牛者」原型的陰暗面時,會連我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而且不光是別人覺得你說的話非常空虛,連我們自己都感到相當心虛。
那麼,為何一個人要說那種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呢?原因有三:其一,我們其實也質疑自己,不夠相信自己能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所以無意識地把自己的質疑說出來,「引誘」別人也來質疑我;其二,這些大話也有些自我安慰的功能,當我們覺得時間好像已經過去許久,可是自己還沒能達到目標時,說大話也可以安撫內心的驚慌;其三,說大話也讓我們短暫地拉近了與某些人的關係,這種舉動代表了一種渴望,希望某些重要的人能夠肯定我們。
當我們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吹牛者」原型時,常常會陷入一種既尷尬又羞恥的感覺,有時為了讓自己免於這種難受的感覺,便可能吹更大的牛皮來掩蓋自己心情上的恐慌。然而,「吹牛者」原型的本意是在喚醒我們:能夠時常停下來感受現實,評估內在的自己想要前往的適切方向。
寧願思考而不願去感受的人,把感受放在黑暗中腐爛。
寧願感受而不願去思考的人,把思考放在角落裡結出網來困住蚊蟲。
當你擁抱你相反的本質,就會開始產生對事物整體的預知,因為整體分屬於一體兩面的本質,從同一個根源產出。
榮格.《紅書》
我們之所以會為某些事情、某部分的自己或他人而感到痛苦,常常是因為那當中有某些我們不願意接受的特質。
無奈的是,當我們越討厭某部分的自己(或他人)時,卻常常覺得這些特質黏我黏得特別緊。於是你會發現,原來我們只能學習和陰影和平共處,而不需要浪費時間去拒絕他。
反覆練習去覺察自己身上的原型陰影後,你看見的就不只是原型的「特質」,而是深入原型的「根源」,發掘自己生命核心的議題與恐懼。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意識到,運動、作息、營養、環境的舒適度……等等,和我們的情緒狀態有很大的關連性。我們之所以會在某些時刻情緒暴走,往往是因為早就讓自己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所以當外在事件的壓力稍有提升,對我們的情緒也會有所影響。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要保持生活中具有一定比例的、讓自己情緒放鬆的事物,並且這個事物是你真心喜歡的,比如對有些人來說是運動,對有些人來說則是唱歌。
在我接案的經驗中,其實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自己喜歡些什麼,也知道自己的生活缺少了什麼,但卻常常忘了去做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