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Whom the Bell Tolls by Ernest Hemingway

《丧钟为谁而鸣》 海明威

 

约翰·堂恩《祈祷文集》: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欧洲大陆的一小块,那本土的一部分;如果一块泥巴被海浪冲掉,欧洲就小了一点,如果一座海岬,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有所缺损,因为我与人类难解难分;所以千万不必去打听丧钟为谁而;丧钟为你而鸣。

 

你要么完全信任和你一起工作的人,要么丝毫也别信任,在这方面你必须作出决定。

 

你在一个地方住,就只能在另一个地方活动。我知道我的事。在这儿待了一年现在还活着的人了解自己的事。

 

他很难朝着姑娘看,因为这会使他的说话声大大变样。他正在违反跟说西班牙语的人搞好关系的两条纪律中的第二条:请男人吸烟,别碰女人。他十分突然地认识到自己并不在乎。又那么多的事情他都不必在乎,为什么要在乎这一点?

 

你不会碰到这样的情况。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也许根本没有发生过,他想。也许你是在做一场梦,或者是你虚构出来的,根本没有发生过。也许正像你过去的那些梦,梦中,你在电影里看到的有一位夜里来到你的床上,那么亲切,那么可爱。也许这次不是梦。也许我现在伸出手去能碰到这个姑娘。也许你不敢这么做。也许你会发现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是不真实的,是你虚构出来的。也许这一回也是这么回事。也许你不敢碰她,来证明是真是假。也许你敢,但这情形很可能是你虚构出来的,或者是梦中的情景。

 

我弄不懂他。他说他不在乎杀人。可是他似乎敏感而善良。也许这对年轻的一代人来说是无所谓的。但是我认为杀人者迟早会变得丧失人性,我还以为,即使杀人是必要的,它仍然是桩大罪过,事后我们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赎这个罪。

 

你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这你知道。你信仰“自由、平等、博爱”。你信仰“生命、自由和对幸福的追求”。别用太多的辩证法来作弄你自己了。那是给有些人应用的,可不是给你的。你必须知道那一套,以免成为容易上当的傻瓜。

 

千万别取笑自己爱上了什么人。问题仅仅在于大多数人命运欠佳,得不到爱情。你以往从没得到过爱情,现在可得到了。你跟她一起得到的爱情,不管它只能持续今天一天和明天的部分时间,或者能持续长久的一辈子,都是一个人能遇到的最重大的事情。有人总是会说,爱情并不存在,原因是他们得不到它。可是我可以肯定地说,爱情是真实的,而且你得到了它,哪怕你明天就死去,也是幸运的。

 

死没什么了不起,他心中没有死的图景,也没有对死的惧怕。但是活在世上,就像山坡上一片麦浪在风中荡漾,就像一只苍鹰在天空中飞翔,就像打麦时麦粒和秣屑飞扬中喝一陶罐水,就像两腿夹着一匹马儿,一条腿下夹着一支卡宾枪,经过一个山冈、一个河谷、一条两岸长着树木的小溪,奔向河谷的另一头以及远方的山冈。

 

人得服从命令,人得生,人得死,结果怎样也就只能是这样了。在一个政权下过日子要比向它作斗争容易些。

 

他们合而为一了,这样,尽管表上的指针还在走动,这时已未受注意,他们却知道凡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事也一定会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而除此以外再不会发生别的事了;这就是一切,是永恒;这是过去、现在和将来会发生的一切。他们正在享受的这事,他们将不能再享受。他们现在享有,过去享有,一直享有,而现在,现在,现在。啊,现在,现在,现在,这唯一的现在,首要的现在,除了你这个现在,没有别的现在,而现在是你的先知。现在,永远是现在。现在来吧,现在,因为除了现在没有现在了。是啊,现在。现在,请吧,现在,只有现在,除了目下的现在什么都不存在,而你在这儿,我在这儿,另一个也就在这儿,而且没有为什么,永远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有目下的现在;并且一直下去,永远是现在,请吧,永远是现在,永远是现在,因为现在永远只有一个现在;一个唯一的一个,除了现在的一个没有别的一个,一个,现在在进行,现在在升腾,现在在漂流,现在在离去,现在在盘旋,现在在翱翔,现在在消失,现在一直在消失,现在一切都在不停地消失;一个和一个结为一个,结为一个,结为一个,结为一个,还是结为一个,还是结为一个,下沉地结为一个,温柔地结为一个,渴望地结为一个,亲切地结为一个,幸福地结为一个,美满中结为一个,宠爱地结为一个,现在结为一个伏在地上,胳膊肘支在砍下来当床睡的松树枝上,散发着松枝和夜晚的气息;现在终于回到了大地上,而当天的早晨即将来临。

 

现在我们不能一起走了,可是不管你到哪儿,我都跟你在一起。你现在必须走啦,但这等于我和你一起走。只要我们俩有一个活着,就有我们两个。这使你更难受,可现在我也就是你啊。你现在愿意走了。好。你现在就要走了。你说过你愿意走了。你现在听话啦。不是听我的,而是听我们俩的。听你心中的我。你现在走是为了我们俩。真的。你走,就等于我们俩一起走。这我向你保证过。你真好,愿意走,真善良。

 

他伏在树后面,小心谨慎地控制着自己,免得双手发抖。他等待着这军官来到松林边第一排树木和绿茵茵的山坡接界的地方,那里照耀着阳光。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抵在树林里的松针地上怦怦地跳着。